李?墨尔林尼的医术显然十分高明，彼得这样想着，一边接受今天的第三次体检。彼得的体检不光需要检查伤口的愈合状况，防止伤口感染，还要查看他身上的各类机械的运行状况。两个小时前，他摘掉了起搏器，让心脏跳动回到正常水平，墨尔林尼又亲自主刀为他切除了手臂处的息肉，医生告诉彼得，这种手术需要每四十八小时做一次，目的是让手臂适应机械手的存在。

是机械电钻吧。彼得想。早些时候，他试图用不存在的右手去揉眼睛，结果险些把那只好眼睛挖了出来。照日本人季银川所说，控制机械手的材质乃是无坚不摧的陈氏塑料——轻度硬度均远胜于钛合金的新型材料，它并没有固定的形态，外形可以随需要而改变，但是彼得的手却莫名其妙地一直保持电钻的形状。他试图用左手做一些之前看起来最稀松平常的小事——比如写字，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他的机械手无法握笔，无法拿起筷子或餐勺，做很多最平常的小事都不如从前那么自在了。有人给他拿来了新的衣服，这些衣服的颈部直到袖口有一条长长的拉链，好像一道疤。每到这些时候，彼得怀念右手的感觉甚至超过了怀念父亲。更令人沮丧的是，彼得每次照镜子都不得不竭力控制自己不用机械手把它砸碎。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恐怕今后连********都不愿侍奉我了。

李医生的助手用消过毒的刮刀轻轻刮着彼得断肢处的皮肤，把碎屑收集到载玻片上，然后告诉他可以走了。

彼得认为这房间应是在地下，因为他自从进来之后就不曾见过星光。他们吝于为这房间设置窗户。大部分时间，彼得都必须待在这间屋子里，直到他的手臂完全适应。墨尔林尼告诉他这个过程还需要持续三个星期左右，而过度的运动和地面上的空气则会使伤口有感染的危险。事实上，他不需要出去，房间里有他所需要的一切：食物和电视，那是一台样式古老的电视，用的还是有形屏幕，却足够让彼得了解到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他的手表依然能够接收警方的消息，他们甚至没有来收缴它，这让他很是费解——事实上，他一直对自己被除名的消息半信半疑，直到一名工作人员把那份文件拿到他眼前。文件可以造假。他告诉自己，可是那上面确实有熔炉的视网膜映像——柯特人没有指纹，无法签名，也没有欧星通行的植入皮下组织的射频身份证，只有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签署文件——总之，彼得确实已经不再是警察了。他偶尔想起来，会对此感到有些遗憾，但更让他担心的是虚拟世界中发生的事情。当他得知两个同伴都安然无恙时，感到很高兴。但是我没有完成任务，彼得想道，麦克哈迪最终还是逃了出去。

这个念头一直纠缠着他，让他难以成眠。他向医护人员索要安眠药，却遭到拒绝。于是，彼得每天只有在困到极点时才能拥有一两个小时的睡眠，而糟糕的床铺保证了这一点。

彼得睡在硬邦邦的体征监测仪上，头上贴着电极。从日月明的舒适大床到硅板，真是不错的转变。彼得诙谐地想着，在监测仪上躺了下来。

第二天六点一刻，他被监测仪叫醒了。对于一个睡眠不足三小时，而且极度困倦的人来说，冰冷的硅板就像鸭绒一样舒适。可是他还是得爬起来，接受新一轮的体检。三个星期。他对自己说，再忍一忍，我就能离开这鬼地方。

彼得还发现自己难以掌控那些安装在身体里的武器，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从六岁开始玩枪，八岁生日那天，做军火生意的叔叔送了他一把7.62mm口径的手枪“猫眼”，他用它打爆了一个抢劫犯的头。也就是在那时，他发现自己可以当一名警察——或者杀手？他不知道。在以后的岁月里，彼得从事的工作二者兼而有之。而如今，他的立场由“和平”转变为“摩尔拜”。同时发现这种变化并未给他带来什么影响。我是正义的。他告诉自己，但是杀人时的快感难以言喻。他的手枪可以装载一百一十二发贯通弹，每根枪管五十六发。颗颗致命，季银川保证道。

前提是我打得中。彼得想，要让他把机械手当枪用，不如用左手使枪算了。这枪没有他所习惯的着力点，他在模拟器上尝试着开枪，每次都引起整条右臂一阵酥麻，而电钻的运行则让他感觉更加怪异。

“我的能量从何而来？”季银川再次来看他时，彼得问道。

季先生正在检查机械手的运行状况，闻言抬起头，局促地一笑：“生物本身就带有无穷无尽的电能，我们称它为‘生物电’，这正是我和李一直在合作研究的课题。我们不光对你的手和眼进行了改造，张先生。你的每一个最细微的举动都是电能的来源，我们把你的身体变成了一台生物发电机。你的机体里镶嵌着能够储备巨大能量的核电池，也可以通过运动实现电能的转化。你不能指望仅靠自身活动提供的电能维持机器工作，但聊胜于无，有朝一日，你会感谢这套生物充电系统的存在。”

“这一切都没有征得我的同意。”

日本人的堆笑令人厌烦。“我们对此表示歉意。可恕我直言，当时的你业已丧失意识，而唯有这样才能救你的命。我们采取了唯一可行的办法并希望得到你的谅解。”

“我会谅解的。”只要你说的是实话。彼得强忍着没把后半句说出口。

“你是个宽容的人，张先生。”季银川说，“我们为你失去的感到遗憾。”他伸手触摸彼得的机械手，“但是我们给了你新的。它更加强壮，无坚不摧。”

摩尔拜公司的确给了彼得全新的生活。蓝玫向他保证他将享受比警察好得多的待遇，今后不用再四处漂泊，他的母亲也会受到公司的保护——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彼得为摩尔拜工作。

成为一本正经的阿格利安的同事，这个想法还不算太糟。但是彼得心里清楚他要做的绝不止这些。

我是一件武器，而复仇者集团并非正道。

复仇者为了钱和权力而存在，尽人皆知。即使我不再是警察，但是正道永存，我要沿着它走下去。他这样想着，电钻缓慢地转动。

“你是否发现了它的神奇之处？”季银川问道，“‘右手’的最强威力，并不仅仅在于坚硬的电钻和松治双筒贯通枪，你可知道？”

这勾起了彼得的兴趣。“它还能做什么？”

季银川微微一笑，“你最近一次和人上床是什么时候？不不，不要把它对着我，好好想一想。”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彼得把电钻冲着墙壁，不禁回忆起那天在日月明酒店为他服务的混血女孩，气血上涌，当时的快感仿佛又重现了一遍。我把种子撒进她的体内。电钻开始转动。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然后，毫无预警地，有什么东西从电钻的尖端喷射而出，墙壁上却多出了一块灼痕。

“微彼共振受激辐射。”季银川难以掩饰得意的笑容，“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激光’。它射程极远，威力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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