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92年,拓跋珪正在阴山打猎,那天出发的时候,天气本来很不好,阴云低垂,似乎要起大风的样子,但等到他们到了打猎的围场之后,阴云却渐渐地消散了。大家非常高兴,觉得今天这场打猎一定会收获很大,可是他们刚刚射倒了几十头麋鹿,拓跋珪就停下来,有一个人跑到了他的马前,对他说着什么。拓跋珪扭头看着他,距离比较近的人都发现,他们这位大魏国的国王突然睁大了眼睛,他向那人弯腰过去,又问了一句什么,听到了回答之后,他高兴的在马上坐直了,大声说:“你提高声音,让大家都能够听见!再说一次!”那是从王宫中赶来的使者,他满面笑容,回过头来,向着大家大声喊道:“咱们国王大喜了,王子出生了,是一个大胖小子!”立刻,拓跋珪的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这声音随即扩散开去,蔓延了整个围场,一阵阵的发自内心的兴高采烈的欢呼声,随风飘向了整个草原。
拓跋珪高兴极了,他扔掉了手中的弓箭,高高的伸起两条臂膀,抬头向着苍天,大喊一声:“我有儿子了!”随后,他又收回手掌,放在胸前,感谢上天的恩赐。接着,打猎终止了。拓跋珪心急火燎的向着都城盛乐的方向狂奔而去,他不停的扬起鞭子,在空中击出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虚鞭。众人都紧跟在他的后面,高高兴兴的回去参加那些铺天盖地的庆贺宴席。
这一年,拓跋珪已经22岁,对于一个草原上的贵族来讲,在这个年龄才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已经是有一点晚了。所以这个喜讯简直让他高兴坏了,先是王宫之中欢天喜地,拓跋珪宣布,王宫中所有的人都会得到重重的赏赐;接着是整个都城喜气洋洋,因为全部都城的欢庆活动开始了;然后是全国范围之内,魏国的各个部族都进行了庆祝,而且因为拓跋珪下令免除了一些杂役,老百姓们的心情就更加喜悦;最后是普天同庆,拓跋珪宣布大赦,只要不是大奸大恶,犯了十恶不赦罪行的囚犯,都予以赦免。按说大赦往往会产生副作用,****的话涉及面小,如果法有可恕、情有可原,****也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大赦则容易让坏人沾光,也就同时让善良的人受到压抑和打击。不过魏国整体民风相对淳朴,这种赦免的做法还是能够得到全国人民的理解的。于是全国上下都一起狂欢起来。
拓跋嗣一天天的长大,出落成了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具有天赋的美德,同时又乐于学习,形成了出众的才能,他文武双全,既擅长骑射战斗,又对事情有比较正确的判断力。尤其是他的品格,他的聪明显示为一种不肯随便外露的大智慧,不是到了必须处理事情的时候,他从来不愿意随随便便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他认为聪明只是为了用于实用的目的,为了创造,为了解决难题,而绝不是为了夸耀。当有实际事务需要他来进行判断处理时,他也是不动声色的就处理了,举重若轻,显得对世间的事情有着合适的理解力,能够通达而又妥当的面对那些事情,并不借着这样的机会赶紧充分展示自己所有可以展示的才能。拓跋嗣让那些有长者之风的长辈们都不敢小看,阅历不凡、饱经沧桑的老人们跟他一接触,就感到心旷神怡、心悦诚服,他性格很是宽厚,待人接物总是非常厚道,对于别人偶尔犯下的小错误总是乐于原谅,对于那些需要惩处的错误,他也在适当惩处的前提下给以宽容的安慰,处分完了,事情就结束了,不再记老账,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使得大家都非常乐意跟他合作。他对自己的要求好像挺严格的,一旦他认定了一个原则需要坚守,他就不惜认真的约束自己,让自己学会适应那种相关的游戏规则。他很有朝气,更很有志气,对于那些可以让他体验到成长乐趣的事情,那些可以让他的品德、智慧和才能增长的事情,他总是乐于投入大量的精力,而且很明显,他既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也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当作一种负担去干,他是发自内心的愿意,并且从中享受到了纯粹的快乐。他也并不无休无止的全身心投入具体一件事情中,没有一件具体的小爱好能够支配他的全部身心,他爱好广泛,又不受任何一种爱好束缚,显然,他的心中想着的大目标,绝不是这些小小的具体技艺,他想让自己成长为一个自己想成为的和自己的心灵与志向相匹配的人。他好像也从来没有故意多么费劲,就自自然然的这么做了。不符合他的价值判断标准的事情,他不喜欢去干。
这让他的父亲拓跋珪感到惊奇,感到欢喜,感到惭愧。
公元403年十月,拓跋珪分封几个儿子为王,首先就封他的长子拓跋嗣为齐王,拜为相国,又授给他车骑大将军一职。这一年,他十一岁。
在他十七岁这一年,他同时得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他要被立为太子了,一个是他的母亲因此而被赐死了。第一个消息让他忧虑,第二个消息则让他悲伤。他悲痛欲绝,哭了一场又一场,他无法理解和接受他父亲的这个做法,本来他就对他父亲一段时间以来的性情大变感到害怕,现在就更加觉得这个人不再是自己以前熟悉的那个人了。当他接到皇帝派人召唤他进去的命令时,他起初打算前去见父亲,可是别人都认为这么做是不明智的,换个角度看,如果自己配合着让亲人做出了坏事情,那简直可以说成是不孝。大家都建议他最好先逃跑,躲避一下,等到形势好些了,他父亲的情绪平静下来的时候,再来会见,现在,虽然皇帝明确说了要立他为太子,可是这一段时间他出尔反尔的时候多了,说话不算数,完全让人摸不着脾气——一个高级领导人让下级完全摸不着脾气,虽然可以令人望而生畏,产生压力,好好去干工作,但是也能够让人产生疏远感和不信任感,成为消极者、逃离者与对抗者——不能冒险,应该为国家大局负责,为列祖列宗负责,尽可能规避可能性极大的生命危险。于是拓跋嗣就逃跑出城了。
跟着拓跋嗣逃出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车路头,一个是王洛儿。
十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但是逃亡路上主要对付的难题还不是天冷,也不是衣食住行这些生活上的种种不方便,而是内心的恐惧,既有对皇帝的不可知的命令的恐惧,也有对随时可能降临的各种危险的恐惧。到了十月十四日,一个让他们感到彻骨寒冷的恐惧追上了他们,那是一个像风一样迅速传播开的消息,皇帝死了!这个消息可靠吗?可靠,显然这是头一天晚上刚刚发生的事情,今天中午才让大家知道了,现在,天还没有黑,人们已经惊魂未定的奔走相告了,各个部落的人都正在悄悄的聚集,准备着应付可能到来的厄运。那么,皇帝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现在都城之中情况怎么样了?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
拓跋嗣悄悄地痛哭了一场,可是这个时刻不是任由他悲伤的时候,他作为皇帝的长子,而且是皇帝已经决定要册立的太子,他必须立刻赶回都城去,他不知道那里有着什么样的危险在等着他,但是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他必须尽可能快些赶回去,不然形势可能会变得很糟糕,糟糕的无法收拾,那可就大势已去了。
于是他们连夜就悄悄地回到了平城附近,他们到了王洛儿家里,在那里稍作休息,王洛儿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他就去向邻居李道求助。李道马上送给了他好多吃的,他带着回来之后,李道又准备了一些,亲自拿了过来。天亮了,拓跋嗣决定还是得小心谨慎,男人,懂得负责任的男人,是不可以粗心大意的,理智告诉他,关键时刻不小心,一次就会造成意想不到的损失。他们又到附近的山林里边去躲藏了起来。李道一家人都高兴极了,这个消息又悄悄地向八方扩散,很快,这就不再是一个秘密传播的消息了,人们在街头巷尾公开的开始谈论起来。这也正是拓跋嗣的需要,眼下他也愿意放出风去,好探一探风头。这个消息当然也就传到了皇宫之中,拓跋绍知道了,他气急败坏,首先就采取了一个愚蠢的行动,他派人把那个李道给抓起来,杀了。他又派出去自己的亲信,到那附近一带去搜查,要求他们一定要把这个对自己的皇位构成威胁的人给找出来,哪怕挖地三尺。他的亲信很快回来向他汇报说,已经找到了拓跋嗣的下落。
拓跋绍大喜,他夸奖自己的亲信很能干,并问拓跋嗣的准确位置。
亲信说,他说不清楚,但是有人能够说清楚,他已经把这两个人带来了。他们就在外面,一个是当地的猎户叔孙俊,一个是拓跋家族一个很疏远的一支的后代,名叫拓跋磨浑。
拓跋绍马上让他们两人进来,问他们,拓跋嗣在哪里。
他们说,具体位置不能确定,因为那几个人怕被人发现,会不停的转移地方。但是他们一定能够找到,他们可以假装去报信,并且送吃的。而且他俩对那一带地形情况很熟。
拓跋绍听了很高兴,他当场许愿,如果能够顺利抓住拓跋嗣,重重有赏。当然,如果敢玩儿花的,那就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他派了两个亲信护卫跟着他们俩前去抓捕,最好是当场格杀勿论,主要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拓跋嗣,只要他这位大哥死了,别人死活无所谓。两个报信的人坚持不要人太多,多了动静太大,就会打草惊蛇,行动失败,因此只派了两个人。然后拓跋绍就放心的坐在皇宫里,一边吃喝玩乐,一边等着好消息。
他的两个护卫跟着两个报信人出发了,他们觉得自己的命运今天晚上将会发生重大改变,自己一定会因为立了大功而平步青云。他们的感觉从某种程度上讲得到了实现。他们果然没有那两个人对地形路线熟悉,七弯八绕之后他们就晕了头,掉进了猎户的陷阱之中,随后被捆了起来,带到了拓跋嗣的面前。这是十月十五日月圆之夜的事情,天黑下来,天上的月亮把太阳光反射到整个天空的时候,两个平时跟着恶贯满盈的拓跋绍干尽坏事的护卫的脑袋搬了家。
夜深了,月亮很好,天地之间好像有无数的神明在窃窃私语。王洛儿自告奋勇前去平城,他乔装打扮,冒着危险进了那个此刻不亚于龙潭虎穴的都城。剩下其他人保护拓跋嗣。按照拓跋嗣的交代,他首先去了安远将军安同那里,安同一向忠心耿耿,忠于先皇,忠于社稷,听完王洛儿的话,安同举起手来放在额头上感谢上天,他喜形于色,从昨天中午知道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到现在,他的心里就像冬天的山坡烧起来荒火一样,心急火燎,现在是乌云散去见到青天。好消息随即被擅长快跑的家人们带到了各个大臣那里,所有的大臣听到了这个消息都喜不自禁,他们都连夜跑了来见这个信使,亲耳再听一次他带来的消息。大家都众口一词,快去,快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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