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讲到这儿,我也已经基本上理清了思路。邱秋目前的照片我没见过,但小时候对她的印象还是有的。从刚刚老铁、冯志还有其他几个知青谈起邱秋来脸上兴奋的神采和激动的话语中,我感到了些许不安,还有,失落。原来世界上早已存在着这样一个人,让我小舅魂牵梦萦,夜夜入梦,让他眼下抛开一切远走他乡,奋力一搏,甚至让这么多人只看日记不见真人便觉得无比艳羡。老铁朝我介绍说,刚才说话的这人叫冯至,你哥钟黎走后,再没有人下象棋能赢了他了。他每天晚上都摆上一盘,坐等挑战者,因为砝码是一套军装,所以每天晚上来找他的人自然络绎不绝。
谈到马棚子里“宁死不屈”,老铁又说,钟黎在某天晚上和队长龚大有干了一架,惊动了知青点儿的领导,领导向着队长,于是就不问原由地把钟黎关在马棚里一天一宿。大概是干架干累了,我小舅钟黎在虫蚊四起的马棚里居然还能睡得那么死,等到被队长放出来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已经被咬得不成样子了。不过,老铁说让我放一百个心,因为在这儿待了几年,多数人的皮肤都有免疫力了,基本过不了多久就能复原。他还说,钟黎的参军、入学和招工三大梦想虽然一一破碎了,但“秘密撤退”的时候身上倒是应该揣着不少钱,大概走到哪儿都不至于饿着的。
我好奇地问:“他哪来这么多钱?”
冯至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一边还在继续抢老铁的话:“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哥钟黎这家伙就是有经济头脑,逢着我们这儿雨天不用出工,大家都乐得清闲,他就打着伞到附近的村镇走街串巷,有时拿几毛钱换一枚清朝的铜钱儿,有时候拿一个走不准的闹钟换了个不知啥朝代的古董儿,我们大家伙儿开始还觉得他脑子有病,谁知他换回的东西,再出手的时候总会升值不少,也不知他从哪儿找的买主,这不,老铁那还保管着他没来得及带走的几个小玩意儿,正好你来,赶紧给他带回去,省的我们这些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重见天日的饿鬼们见天儿惦记,哪天实在把持不住,就把他们拿去换吃换用的了!”
“我们那边还好一些,种橘子时可以吃橘子,还可以去地里挖点花生吃。”我说。
“羡慕啊!”大伙儿异口同声地说,除了极个别被桃酥堵住嘴的。
老铁说:“我们几个,就差没去啃橡胶了。”
大家都笑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刚才坐在自家门口洗衣服的女孩走进来就说:“真能抖草(抖草,云南方言,炫耀的意思。)!”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了。老铁说,“小菊,这个,不是邱秋!她是人家钟黎的妹妹!”然后回过头小声对我说:“队长的妹妹,龚小菊。”
“妹妹?”她用一双确实有些吊的眼睛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妹妹怎么和钟黎一点也不像!哎,你是他亲妹么?”无论如何龚小菊的眼光还是很毒的。
旁边的冯志趁我看他的时候向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龚小菊脑子有问题。
就是因为这个龚小菊,我小舅给关在满是虫蝇的马棚里被咬了一个晚上,他骗我自己在觌沟,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想着他上学被身体原因卡下,就连招工返城,也这么不顺,那个什么队长,为了自己的妹妹,竟想把他永远圈在农村,不放他走,我想想就恨得牙痒痒。
我说,“我哥他从来不缺干妹,可惜我是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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