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资凤临那坚定的表情和恳切的语气感动了我,也或许是我清清楚楚明白去要顾倾砚的承诺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更或许,是我想自私一点,轻松一点,不要背负那么多。总之,我居然听了资凤临的话,真没再去找顾倾砚。
日子要平静简单起来,原来如此容易。
我在家休息了一周。
在这一周里,大多时候是资凤临在照顾我,他做饭,洗衣,简单的搞卫生。几年时间,那张轮椅,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运用起来,灵活得就像我们在运用自己的双腿。我甚至怀疑,他其实完全能够一个人生活下去,而过往他表现得那么不适应,不过是因为想得到我更多的关注。
我渐渐有几分心安。
日子一天天过,我们渐渐回复过往那种和谐,彼此都避而不谈那个男人。顾倾砚,真成了我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走过了,便也淡去了。
转眼,东去春来,那段梦魇一样的时光,便也留在了那个冬天里。二月末的一个周日,深圳的天已经转暖了,很多树木换了新装,焕发出勃勃生机。黄昏的时候,我推着资凤临去外面散步。通常我们只在小区转一下,但这天资凤临状态好,说想去小区外面转转。小区外面的人行道上,有一排排蔷薇风铃花,此时正是盛开的季节。我每天下班从那里走过,踩着细细碎碎的紫红色花瓣,内心会觉得安然和美好。和资凤临说了两次,平时几乎不出小区的他,终于有了兴致。
我们走在那干净清爽的人行道上,因为不是主干道,所以人不多,幽静。而大概是人行道旁树木高大的缘故,叶子密密麻麻的,遮住了落日的余晖,便也有几分阴暗。我和资凤临边走边说,他在和我讲他构思的一个故事,是历史人物的传记,半真半假的素材。我很认真的听着,适时鼓励他一下。但我心里明白,他要靠写这些写出名堂,大概不容易。因为市场上的人物传记多如牛毛,完全是一个饱和的市场。他一个籍籍无名的人,谁会来看他的呢。可是,除了这些历史故事,其他的,没有阅历的他,能写出来吗?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在小道上走了一段,我们停了下来,我蹲在地上,拣了几片花瓣,捧到他面前,笑:“凤临,你看,多漂亮。”
“是很漂亮。”资凤临也笑,他从我手里一瓣一瓣拿过花瓣,在他掌心拼着个什么图形,我没问他是什么,只是含笑看着他拼,他拼得慢,时不时调整一下花瓣的形状,待终于拼完,却是一个“殊”字。
资凤临静静的看着我。
我脸微微发烫,笑得有几分不自在。
资凤临并没像他所说的,和我一直保持姐姐和弟弟一样的关系,自从那次他直抒胸臆以后,他总会时不时用各种方式表达他的情感。甚至有一次,我削苹果时不小心削到了手,不过削了一块小小的皮,冒出几粒血珠子,他却以查看的名义,握住我的手好一会。我感觉到他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我知道他心里生了涟漪。但是,我却不知要如何拒绝。疏远吗?我们生活里,只有彼此。
“缦殊,”资凤临叫我的名字,柔软的,缠绵的,并不掩饰其中的情意。
我依旧笑着,唇边的肌肉有点僵硬,不自觉动了一下。我无法做到置若罔闻,我们朝夕相处,他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们要不要再往前走走?”我把手中剩余的花瓣抛到地上,站起身,走到他背后,推动轮椅。
“好。”他闷闷的应声,情绪略显低落。
不过一会儿,他兴致似乎又高了起来:“缦殊,你看,那只鸟好大。”
我闻声看去,果然前面不远,有一只白色的鸟,不过大得有点离谱。
“那是鸽子。”我好笑的纠正他。
“我知道那是鸽子。”他调皮的回转头看我。哦,我明白了,大概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他便故意找个轻松的乌龙话题。
我亦灿烂的笑。呃,还是这样相处自然,也快乐。
然而转眼,我的笑却凝在了唇边,因为就在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一本正经的西装,沉稳中透着干练英气。
是顾倾砚。
他在一棵风铃花树下,光线不明亮,他的脸看在我眼里,是模糊的,可是,却几乎是一种本能,我脑海中浮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那是嘲讽的神情,不屑的神情,是他惯常的神情。
我迟疑着不知要走近他,还是就此调头。然而还没等我想明白,我们却已经在一步一步接近,我似乎很紧张,手心冒汗,资凤临还在说着什么,我能听到声音,却无法知晓内容。那些音节,嗡嗡的,从我这个耳朵进去,那个耳朵出来——它们没有到脑海里。
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以为我会停下,会微微一笑,会淡漠的问声好,然而没有,我的目光甚至不敢往那个方向看,我只是机械的挪动脚步,接近了,然后,又远离了。
从始至终,我没有看清他的脸。
直到走出好远,一声近乎凄厉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我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处,原来我们已经走过了那条人行小道,走到一个丁字路口,此时正是人行红灯,汽车流水一样过,而我却全然不觉的走到了路中央。
好在没有大货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冷汗,推着资凤临飞快的退了回去。
“凤临,怎么不提醒我一下?”我心虚的腆着笑脸,问。
“见到他,就让你如此失魂落魄。”资凤临脸色阴沉,全然没有之前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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