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不是不慎从悬崖上掉下去摔死了吧?这样深不见人死不见识的,麻烦更大。”
“快要天亮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还得向上面汇报情况。”
“汪汪汪!——”
突然,三只狼犬同时冲着苏阮所在的方向狂吠。
苏阮猝不及防,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草丛被拨动,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苏阮全身都僵硬了,保持着姿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呼吸却急促了起来。
“什么声音?过去看看!”三人放开狼犬。
狼犬立马就冲着苏阮飞扑而来。
“跑吗……”
狼犬几乎是风驰电掣的杀来,苏阮脑子里明明想着跑,脚下却动不了。
突然,身子一轻,整个被人抱了起来,便知道安全了。
辩机不知从何处寻了一匹马来,抱她上马,利索的一拉缰绳,声音里没有了任何迟疑:“驾——”
苏阮看着他:“你不是不下山吗?”
“送你回家。”
辩机的目光紧紧平视前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坐稳了。”
……
“没有人,奇怪。”收回狼犬的黑衣人又上前仔细勘察,“明明有动静啊……”
……
在第二日日暮时分,两匹骏马踩着厚厚的尘土急速狂奔而来,在帝都门外停下。
“宵禁?”苏阮翻身下马,不解的仰起头望着巍峨的城门,“明明还没到宵禁的时间,怎会封锁城门?本以为尽快赶路能在宵禁前进城,现在岂不是非但不能进城,还要在外露宿一宿。”她的眉头深深锁起,心头浮起一抹异样的不安,“宵禁的时间从来都不会改,除非帝都紧急戒备。难道……帝都出事了吗?”
“的确是出事了。”
冷不丁,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像是来自地狱的咒语一般,令苏阮的背脊骤然微微一寒。
她深深呼吸一口,目光仍旧平平的直视着前方:“瑾公子,好久不见。”
宋瑾坐在漆黑的战马之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苏阮的纤瘦背影,红唇嗡动:“两月零三日。”
苏阮抿了抿唇,眸色微微流转:“……帝都发生何事。”
“今日在太子的寿宴上发生了一场刺杀,凶手逃走。所以,帝都才会提前关了城门,全城追捕凶手,你没发现帝都的上空都燃起了火光吗?全是彻夜巡视的人……”宋瑾说了几句话,忽然停止了话语,声音温怒起来,“怎么,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吗?”
苏阮也并非不想看见他,只不过,能不见,还是尽量不要见了。她抬起脸看着帝都被火烧红的夜空,心中慢慢揣度宋瑾所言有几分真假,避开了他的问题,道:“瑾公子也要入城吗?”
宋瑾身子笔挺的坐在马背上,脸上是肃穆的严肃神色,唯有不断把玩着缰绳的手指透露了他此刻内心些许的涟漪:“想要我开城门?那就回过头,让我好好看看你。不敢吗?”
苏阮淡淡道:“家姐的样貌尤甚阿阮,日后,自可让你夜夜观赏。”
她这一言似乎激怒了宋瑾,他突然驾马窜来,直直的拦在她的身前,俯下腰捏住她的下颚,逼迫她抬起脸来与他对视,咬牙:“可惜,我还是中意你。”两人的脸庞极近的靠在一起,两双同样冰冷的瞳孔中倒影着彼此的身影,看着她纯澈的眼眸,他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呓语,“阿阮,我……”
“什么也不要说。”苏阮垂了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你在躲避什么?”宋瑾冷笑着问道。
她待他,总归是与旁人不同。
哪怕是冰冷的拒绝,也总带着一丝异样的迷离,勾着他的心,他的魂,他的魄。
“靠太近了,不舒服。”苏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和宋瑾对望,总让她透过他的双瞳望到前世的影子,她,很不喜欢。
“当真?”宋瑾反而更靠近她的脸颊一分,热气就直接呼在她的面上,丝丝麻麻。她水灵通透的面容近在咫尺,他心中蹿出一团火来,禁不住低头就来吻她。
苏阮闭上眼:“我现在有求于你,你所做的一切,我只当被狗咬了。”
眼看着就要落下来的唇在距离她的唇还有一丝距离时停了下来。
他的唇慢慢位置上移,挪到她的耳畔,继续吹拂着迷离的热气。
苏阮不为所动。
宋瑾的声音里含着异样缠绵的魅惑,在她耳边缠绵悱恻:“……呵,你还是你,一点也没变……苏阮,不要以为你摆脱我了,现在帝都谁不知道你是我宋瑾看上的女人,你的名字打上了我的烙印,还会有男人敢娶你吗?他日我定当休妻再娶,你逃不掉的。……现在,我不会勉强你,日后,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把你交给我。”
苏阮缓缓的撑开眼皮,双眸定定的凝望着眼中含着深情的他,轻声:“是吗?我也期待将来有被打动的一日,让我知道我不是铁石心肠。”
宋瑾扬唇一笑:“你怎会是铁石心肠,这不是背着我在偷野和尚吗?”
与苏阮同来的辩机一直安然的在两人的后方,哪怕是未经人事的他,也能看出这两人之间关系匪浅,是他根本无法接入的距离,所以,沉默不语。
苏阮嗤笑:“宋瑾,你用不着这么满腹的酸水吧。像个男人好吗?”
宋瑾道:“这种事情被我抓了个正着,还不能泛酸?他是你什么人?”
“未来夫君啊。”苏阮笑语嫣然。
辩机皱眉。
宋瑾脸色一白,狠狠威胁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看你的本事了。”苏阮淡淡道,“说了这么多,也该开城门了吧?”
“我何时答应你开城门?”宋瑾还在恼火。
苏阮道:“瑾公子不是在守株待兔的等我吗?”
宋瑾的脸色微微一沉,断然道:“没有!”
苏阮噗嗤一笑。
宋瑾自觉被她看穿,面子扫地:“阿阮!”
“哦,很荣幸能碰见瑾公子在此,与公子一同入城。”苏阮收敛了笑容。
这么随便一试探……他还真是过来等她的,看来是收到她遇险的消息而来……
过了一世,是他变了,还是她以前未曾发现过他的另一面?
“哼……”宋瑾取出冷烟花,往天上发了个信号。
很快,红色的城门就轰隆隆的放了下来。
“多谢。”苏阮翻身上马。
宋瑾一拉缰绳,与她并驾,用极轻的声音道:“墨宸在宫里。”
苏阮惊诧的抬起脸,什么?!
“今日寿宴,他突然出现,以身替太子挡了一剑。”宋瑾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辩机,确认对方没有偷听后才放下心来。
苏阮开始流冷汗了。
尚且不能确定宋瑾说的真假,也很明白这种情况不能心慌,可是她的心口……不受控制的乱跳,像是要穿透胸膛冲出来。
“他还活着。若有人以此骗你,你切莫入套。”宋瑾转了方向,“我走了,阿阮。”
“你能带我去见他吗?”她终于能发出声音来,却是颤音。
“现在不是时候。”宋瑾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保全好自己,对他就是帮助。”
宋瑾驾马离去,辩机这才跟上。
苏阮脸色煞白,嘴唇都要咬出血,呆呆的看着宋瑾离去的方向。
辩机轻声:“阮姑娘?还好吗?”
抬袖替她擦去唇上的血,却发现她眼里有泪水转了一圈,消失不见。
苏阮紧紧闭上眼,咬了咬牙,又慢慢松开,“我们走。”
……
帝都沈府。
“哥哥,为什么事情会闹到如此程度?两个匪徒死了,苏阮不知所踪,此事已然惊动了皇城司!今天他们到苏府来,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人都在看笑话!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才做这种事?!”
僻静的阁楼之中,沈琳玉的声音里含着莫大的愤怒,以及,隐隐约约的恐惧。
恐惧……恐惧好不容易在到手的一切,会被兄长抬抬手指毁掉。
她的兄长、沈府如今的男主人沈肃,嬉皮笑脸道:“妹妹你哪儿的话啊,不是你让我给你介绍两个高手处理掉苏老太婆嘛,怎么现在哥哥出手帮你,你又不乐意了?”
沈琳玉道:“我是让你给我找两个人,人找了,处理就是我自己处理,任何事情我都自有安排,你在中间插一脚算是怎么回事?你老实说,你到底是收了谁的好处?!”
“唉,你别这么说,哥哥都是为你好啊。你想想啊,那两个杀手都是见钱眼开的人,你请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别人给他一点好处,他们就会把这事传扬出去了,那你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还有那个苏阮,不是一直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嘛,老哥是出于帮你的心思才会对她下手,替你除去心头大患。你才真是伤了哥哥的心啊!”
沈肃看着妹妹的脸色和缓了些,又给她按肩膀:“总之,这事怎么赖也赖不到你头上来,就算出事,我一力承当,决不让妹妹你替我背黑锅。”
沈琳玉叹气道:“哥哥坐拥父亲留下的家产,恐怕不知道我一个女人处境之艰难!在苏府,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造成莫大的影响,我才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啊。”
沈肃道:“日后不敢了,哥哥再也不敢贸然替你做决定了,行了吧?”
“老爷,有消息来报。”
沈肃与沈琳玉支会一声,就出了门。
过了会,他回屋来,大惊,“苏阮回苏府了!”
“她没死?”沈琳玉也愕然的站了起来,“你确定?”
她做好了应对苏阮已死的局面,现在却突然告诉她,苏阮,回来了?
“是啊,还活着,而且就在回苏府的路上!听说还带了个和尚回来!”
“和尚!”沈琳玉眼神一厉,“我要回府了。哥哥,你千万别再插手苏家的家事了。”
沈肃忙不迭的答应:“好好好……”
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一群没用的东西……”
沈肃道:“王爷……”声音渐渐低微,弱不可闻。
……
“七姑娘回家啦!”
欢天喜地的迎接声,简直热情的让苏阮招架不住。
“就说吉人自有天相吧!”
“七姑娘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七姑娘,您快去看看老太太!”秋娘拨开人群冲到苏阮跟前,看见辩机,“这位是——”
“是辩机大师。秋娘,你先将他安顿下来,我去看奶奶。”苏阮直接就向苏老太太的阁楼走去。
还没逼近真正的大门,苏阮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异味,像是……粪便的味道。
她走进老太太的房间,婢女们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堆聊天,根本没有谁守在苏老太太面前。看到苏阮,她们倒是全围拢了过来,与她行礼。
苏阮道:“你们就这样看护的?”
侍女道:“是二太太说,里面的味道太冲了,怕我们也得病,所以让我们除了一日三餐不要离老太太太近……”
苏阮道:“知道了,先退下吧,我进去看看。”
“姑娘不怕传染吗?”侍女拉住她,“您还是……”
“不打紧。”苏阮毫不犹豫的走进苏老太太的卧房。
卧房里的恶臭味更为浓郁,几乎让人呛的不敢大口呼吸。苏阮憋着气来到床前,便见老太太干瘪消瘦的身躯像一片枯叶躺在床上,她就像是一具骨架,一具痛苦不堪的骨架,不住的发出微弱的呻吟,好像每一口呼吸都十分艰难。
“阿良……是你回来了吗?”
苏老太太听见响动,嘴里发出了欢愉的呼喊声,浑浊的眼球动了动,却找不到焦点。
她已经瞎了。
苏老太太惯来对苏阮不善,可对儿子,真正是满心惦记。
苏阮立在她的床旁,才明白恶臭从何而来。
苏老太太的裤子都是湿漉漉的,毫无疑问,因为瘫痪的原因,她失禁了,而她自己,毫无感觉。苏阮立马唤来婢女去打水,拿来干净的衣裤换洗。几个侍女进来,虽然满脸嫌恶,在苏阮勉强也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乖乖的替老太太换了,忙不迭的出去了。
苏阮一只负手立在床边,如若这老太婆平日有半分疼爱她,她恐怕就自己动手了,但是,显然老天不给她这个机会。
“阿良……?”苏老太太再度唤道。
“我是阿阮。”轻飘飘一句话,打断老人的念想。
“阿阮……阿良的女儿,阿阮……你们的脚步声,是一模一样的……”
出奇的,苏老太太竟未赶苏阮。
也许是因为,这天地之间,只有苏阮实实在在的在身边关心她吧。
因为帝都生变,大儿子今日入宫未归,二儿子远在南方,唯有这嫡孙女,近在咫尺。
嫡孙女……这一个嫡字,就将苏阮和其他子孙拉开了距离,可是她,却并没有对苏阮有过半分的疼爱。她有一千一万个原因不疼爱苏阮,可是到如今,都成了深深的遗憾。
“她们都走了,为什么,你还不走?”苏老太太的声音里,有莫名的惶然。
“父亲不在,我来尽孝。”苏阮淡淡的丢出一句。
她没有对老太婆尽孝的心,可是她知道,这种话会让老太婆高兴。
苏老太太果然咧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尽孝?好好好……阿阮,就算你是骗我老婆子的,我也高兴……我估计是命不长啦,你能让我高兴高兴,你的心还是很好的……”
苏阮知她历来怕死,说出这种话,心里不知道有多恐惧,遂安慰道:“奶奶别怕,我从寺里请了高僧过来,他马上就会来替您看病,身体一定会康复。”
“哈哈哈……”苏老太太笑的凄凉,“想不到到末了,是你来安慰我。阿德、阿凌、苏雪、苏眉、苏月呢?我平日里那么宠爱他们,到头来……”
苏阮道:“奶奶,恕我直言,这世上的感情本就不是付出就非要有回报,你还是放宽心,等着大夫过来看病更为妥当。光想着那些不肖子孙,您活活也得气死了。”
“阿阮,你在和祖母说什么?”
二太太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阮回身,道:“姨娘,我请了僧人来,要替祖母看病。”
二太太一脸惊讶:“看病?不会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和尚吧?”
苏阮道:“是。”
“不行!之前那几个和尚给娘看病之后,娘的身体反而更差了!我现在决不允许除了御医意外的任何人替娘看病!”二太太断然否决,苏阮这次特地把那个男人带回来,绝对没有好事!
苏阮还欲争辩,却听见苏老太太气若游丝的声音:“阿阮,你先走吧,让我和你姨娘说说话……”
“奶奶?”苏阮不明白,她是老糊涂了么?居然还要和二太太说话!婢女们对她如何难道她不清楚?这一切除了二太太,谁能指使?!
苏老太太睁着没有光明的眼睛:“对了,你去将你三姨娘叫出来吧,我也想和她说说话……”
“……是。”苏阮道,“我这就去。然后,带人过来给您看病。”
二太太骤然抬起脸看着苏阮,用眼神无声的警告着她。
苏阮毫不退让的回视着她,警告?就你那点警告,我还不放在眼里了!
苏阮走出老太太的阁楼,远远看见一个美丽娇弱的女人在几个侍婢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苏阮在家时间就不多,和她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但也还记得,上前去迎接了,委身:“三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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