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儿嫂子笑着对他说:“下雨最美;一下雨就觉得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再不用慌哩忙哩去干啥;你想吃啥,我去给你做。”
肖民不在乎道:“随便啥都中;你去把胶鞋拿来,我去把泥坑弄弄,淋点雨水,不少担点水?”
枝儿嫂子忙说好,回来又说:“不如歇歇吧,明天我去担水。”
肖民接过她手里的胶鞋,换了穿上说:“你去做饭吧,甭管。”
枝儿嫂子见他坚持要去,就连忙去拿来个烂草帽,一块雨布,把他武装起来。
还是盖房子那泥坑的土。肖民把土剜起来虚虚,铲成一个坑。边上踹实了,不让漏水。去后面掐来麦秸,撒到坑里,再往里撂层土。搞腾了一会儿,那天就真黑下来。
这时灶房里飘出一阵棉籽儿油的香气,枝儿嫂子在灶房里叫道:“别弄了,快来先吃点。”
他去那屋里换了鞋,跳着来到灶房。见枝儿嫂子正在炸油条。她俩孩子每人拿着半根正在吃。
她拉着一条面往锅里下,用下巴指指案板:“快吃吧,趁热好吃。”案板上一个盆里,放着两根油条,想是第一锅炸出的。
他拿起一根吃一口,说:“手头不赖。”
她嘎嘎嘎嘎笑道:“那当然,本事可不是吹的。”
吃着,第二锅三根又成了。肖民也不再客气,接连吃了几根。然后说:“吃饱了,我走吧。”
枝儿嫂子忙说:“人家大小伙都吃十来根,你才吃几根可饱了,快吃;炸完再做点汤喝喝,不干渴?”
肖民说:“半后晌才喝了恁多水,我不喝汤了,我还有事,走了。”
枝儿嫂子腾出手一把拉住他说:“你慌慌啥,再吃两根,我叫你给我省?”
他笑笑说:“好好好,我拿两根中不中?”拿了两根就往外走。
枝儿嫂子这下没抓住他,只得在后面说:“老是这样,也不知慌啥;你把草帽带着,淋不淋。”
肖民早跑没影了。后晌干活时,他突然想起:这里的坟,不知老撸知道不知道,何不去问问他?要是真有古军人埋在这儿,那可就有说头了。
跑到饲养园里,头发上的雨水已是顺着脸往下流。老撸好像也是刚来,正在刮鞋上的泥。说他:“那天直赶说送完东西喝点酒,你也不回去,上工去了?”
肖民说:“都给你说了,不是外人,你客气啥;给,吃吧。”把油条递给老撸。
老撸嚷道:“乖得儿,恁大两根,刚吃过饭,你吃吧。”
肖民就给他一根,嘿嘿嘿笑着说:“见面劈一半;给枝儿嫂子干了点活,她炸的,我都吃饱了,她非让我再拿两根。”
老撸这才忙去洗洗手接了,和肖民坐下吃油条。
肖民就问:“她那边的坟,你知道不知道是谁家的?”
老撸看看他说:“咋啦?现在才想起问这?”
肖民就实话说:“你说捣蛋不捣蛋?我咋在她家干着活,老觉着黑影里站个人,还穿着古代的军装,就和唱戏的将军穿的一样;我本来是不信这的,可也弄得我心里惊曲龙的。”
老撸无声的笑笑:“那些坟别说我不知道,再上几辈人恐怕也不知道;不过。。。。。。像你说的,极有可能那里就埋着一个古军人。”
肖民不信道:“这有啥根据?”
老撸笑笑说:“有些事真的说不来。。。。。。那次我们打完仗已是晚上,就寻个地方睡觉,刚睡着,我一边的班长就呼的坐了起来,说,王老实你回来啦;王老实死在了阵地上,都没来得及收尸哩;班长这一叫,弄得人也睡不着了,都问是咋回事;班长说,真的看见王老实进来,向他敬个军礼,说,班长我回来了。”
老撸说:“你要细想想,那也没啥稀罕的;你想,大家都想着打完仗回去好好歇歇,他没想到自己死了,自然还要回去报到;是不是?”
肖民愣道:“就算你说得有理,那也是刚死不久;或许刚死不久,人的那股气还在;可这都几百年了,早成灰成尘了,还能有这事?”
老撸嘿嘿嘿笑道:“不管他几百年,他一直没遇上这机会,在那憋着,遇上了,他肯定要出来显一下,是不是?或者他想说句啥话,或者他只是想让你知道他在那儿;这有啥奇怪哩?放心吧,他不会咋着你的。”
肖民笑笑说:“不是怕他会咋着我,我是觉得这事有点蹊跷,琢磨不透。”
老撸嘿嘿嘿笑道:“你琢磨它干啥?那有啥意思要琢磨?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怕啥?这根油条吃得我可饱,没让你喝上酒,又吃了你一根油条。”
老撸突然站起来,举手向他敬了个军礼,笑笑说:“咱爷俩也算忘年交了;好多年没敬过礼了,你别不好意思,这不是谢你,只是给你说到一个老军人,突然地就像回到了过去。”
肖民突然觉得两腿上发麻,然后一股冷意侵入肉里,顺着腿往上走,立即弄得他浑身发凉。
因为他看着老撸那干巴筋的身体,竟然联想到小说里的干尸,一下有了这样一个想象:也许老撸早就死了,在他面前的,是老撸的魂;就是说,从军队上逃回来的根本不是老撸的人,而是他的魂;支撑这魂不灭的,是一个坚定的信念:要给父母送终,要给家里留根苗。。。。。。现在,当这一切都完成后,他极有可能一眨眼就消失。。。。。。
老撸又坐下,嘿嘿笑道:“瞪着眼看啥?”
肖民这才回过神,嘟哝着说:“你要一直在军队里,能干到哪一级?”
老撸脱口说:“那早死了,这一家也不存在了;我可不像耀祖是个当官的,能回来娶个媳妇再走;就算寻个孩子,也顶了那一门;当兵的回来容易?本来就怕你当逃兵。。。。。。”
肖民说:“那你不还是逃回来了?”
老撸尴尬的笑笑:“唉,你不知道当时那情况,不逃是死,逃还有一点希望。。。。。。给你说实话吧,不瞒你了,你保证这话只到你这儿。”
肖民笑笑:“要是谁想从我这儿知道,除非谁给我上刑罚。”
老撸嘿嘿嘿笑了一阵,小下声说:“和鬼子干了几仗后,我成了机枪手;那机枪打起来多带劲;我就成天琢磨咋样把机枪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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