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颜看着京兆尹一张脸表情不断变幻,不由觉得十分好奇,原来一个人的真的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那么多表情啊。
她盯着京兆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京兆尹回过神来,重新正襟危坐,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将事先编好的说辞复述了一遍。
京兆尹一听原来只不过是个富商之子,顿时松了口气,大包大揽地道:“姑娘放心,这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恶徒,本官定不会让其逍遥法外。”
“还有那个老的呢。”司颜不忘提醒京兆尹,“知子莫若父,小女子可不信那登徒子做的事他爹一点不知情。看那登徒子的模样,绝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以前还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被糟蹋了呢。
那老的,怎么也该判个包庇之罪。况且明明是那登徒子的错,后来那老的还跑来找小女子的麻烦,可见本身也不是个好的。大人可得好好查查,说不准就能查出不少事呢。”
“姑娘说的是,本官一定深入调查,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法分子。”京兆尹义正言辞。
司颜冲京兆尹甜甜地笑了笑道:“京中百姓都说大人是青天再世,小女子自然相信大人定能将恶人绳之以法,严惩不贷。”
这老头儿一看就是个喜欢被人吹捧的,自己说两句好话又不会掉二两肉,能让这老头儿更加卖力的办事儿就什么都值了。
京兆尹虽然并不十分好色,但被正当妙龄的女子这么夸赞,又看她笑得那么漂亮,一时间也不由有些晕陶陶的。
办事顿时积极了许多,也不管是否到了下班时间,直接点齐了人就让人去那胖子商人家拿人。
衙役们本来想着没事儿能早早下班,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结果临了又要加班,不由满腹怨气。这怨气自然不敢朝京兆尹发,于是胖商人一家就成了他们的发泄对象。
那肥胖的中年商人看着慕筠溪不搭理自己直接走了,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回家,后脚就有大批衙役如狼似虎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拿人。
不管他说好话还是那银子贿赂,统统不管用,连依旧躺在床上出于昏迷中的儿子都被一张木板给直接抬了出来。
衙役们说了,这可是犯事的直接凶手,必须捉拿归案。昏迷怎么了,只要没死,就得带走。
司颜看着京兆尹派人出去拿人了,便直接向京兆尹告辞,理由是现成的,她是郡主身边的贴身女官,郡主还等着她伺候呢。
你说什么,她是原告,升堂时必须在场?司颜姑娘告诉你,原告多着呢,不缺她这一个,况且这恶霸犯事从来不避人,往南城那一片随便拉个人出来,都能细数出好几条罪状来。
京兆尹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万一把这位扣下了,再惹来那位更难缠的祖宗可怎么办?
眼见着升迁在望,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啊。
“小姐,咱们真不用派人去看着啊。”回了府,司颜却是并不放心。
官商勾结的事她可是见多了,万一京兆尹被贿赂了,将那两个坏蛋放了怎么办?
慕筠溪抬手翻了一页书,淡淡地笑道:“那京兆尹是个明白人,知道孰轻孰重,他可舍不得头上那顶乌纱帽呢。”
能在京兆尹的位子上做了三年还完好无损,并且没有投靠任何一方势力,这京兆尹必然不是个蠢货,怎么可能为了区区钱财得罪自己这个准秦王妃呢。
她家男人如今可是正受圣宠呢。
不过,却也是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啊。慕筠溪在心里浅浅地叹了口气,明日的早朝宗政博延怕是不会太好过。
她料到了开头,却是没有料到过程,没想到明面上什么都没干的自己居然躺枪了。
当然,这过程还是十分精彩的。
早朝时间一向早的有些变态,卯时也就是早上五点就得开始,住的稍微远点的大臣,基本三点半就得爬起来,连早饭都顾不得吃,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赶。
平日里这个时辰,勤劳的百姓们大部分也还没起床呢,况且皇宫门口距离平民居住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百姓们一般不会往这边来。
可是,今天上朝的大臣们却发现了意见怪事。
皇宫门口聚集了一大批衣衫不怎么整齐的百姓,每看到一个人,就齐刷刷地一起看过来,打量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这些人又都静悄悄的,并不闹事,官员们即使心里有些发毛,也不好无缘无故将人驱赶走。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并不是说着好看的,一般情况下,朝臣们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名声形象的。
终于等到时辰,皇宫大门打开,朝臣们顿时加快脚步走了进去,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宗政博延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的百姓们,眼中划过一抹微光。
他似乎知道这些百姓为何聚集在这里了,知道这事儿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是谁弄过来的。
宗政博延在心里为朝中那些老古板们默哀了下,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嘱咐这些守卫们看着点儿吧,年纪都不小了,别真被打出个好歹来。
只是不知道等出来的时候,他还会不会这么想了,或许那时候他就会觉得打死这些老东西活该了。
近些日子,朝野上下还算平顺,北疆那边送来那封国书之后,战事就缓了下来,双方似乎进入了僵持的阶段,暂时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的大事就剩下了京城地动的后续赈灾事宜,也就是赈灾的钱粮从哪儿来的问题。
照例是一通吵吵嚷嚷,推来推去,说到最后,谁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鼎元帝禁不住有些烦躁,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干脆便直接说了出来。
意料之中的,话音刚落,底下立刻传来一群反对的声音。
“陛下不可啊。”
宗政博延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的老头儿,心里腹诽,若不是亲眼看着,单听这老头儿的声音,还以为是他死了儿子呢,叫得也忒凄厉。
“有何不可?”鼎元帝淡淡地问道,让人不禁以为他心中也并无决断,此时提出正是想听听众臣的意见。
这正是表现自己的时候啊,大臣们顿时群情汹涌了,争先恐后地站出来发表自己的看法。那位先站出来的老大人,反而因为年纪大了行动不便给挤到后头去了。
“商人重利轻义……”
“商人奸诈狡猾……”
“商人……”
一群人引经据典,将商人批判的一无是处,总结起来就是那些商人都是掉进拿钱眼儿里的人,眼睛里只有钱,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白白拿钱出来给朝廷呢,肯定别有所图,而且所图甚大。
不过,还是有几个并不拘泥于老思想的官员认为这并不失于一个好办法。可反对派们滔滔不绝,一个接着一个发言,他们完全找不到插嘴的空隙,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宗政博延却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外面正有成千上万的百姓等着钱粮救助重建家园。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若是再筹集不到足够的钱粮,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冻饿而死。
“儿臣有话要说。”他稍稍用上了内力,真气鼓荡,强硬地将一种吵吵嚷嚷给压制了下去。
争先恐后发言的朝臣顿时恼怒地瞪视过来,对上宗政博延冰冷无情的双目纷纷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宗政博延不屑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才淡淡地开口陈述自己的看法,“儿臣以为,无论商人品性如何,捐助钱粮终归是于民有利之举,如此真善亦或是伪善有什么关系呢?”
想法比较开明的几人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也纷纷站出来道:“臣认为秦王所言极是,大义面前何须在乎小节。”
“只需许之以几个虚名虚衔,便能救百姓于水火,何乐而不为,众位大人的想法未免太过狭隘了。”
反对派们对宗政博延心有余悸,可不怕这些人,看到他们站出来,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斗志昂扬。
“你们一个个这么为那些商人说话,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啊?”
“枉为读书人!”
“白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
宗政博延听着他们的叫嚣,眼神越来越冷,嘴角却微微上翘了两度,整个人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各位大人这般义正言辞,大义凛然,想必定然是饱读圣贤书,谨遵圣人教化的了。如今百姓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本王想各位大人定然不会吝啬慷慨解囊救民于水火的?”
叫嚣声顿时戛然而止,涉及到了自身的利益,谁也不愿轻易开口。
良久,吏部尚书温子安先忍不住开了口,“秦王殿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这并不是一回事。”
新上任的户部左侍郎也紧跟着开口道:“臣等都知晓未来秦王妃母家是商户出身,秦王殿下急于为王妃抬高身价臣等不予置评,却不能置天下祖宗规矩,以及天下悠悠众口于不顾。”
其他人也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的口子,纷纷开口。
有人一脸惋惜,“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
有人满面不忿,“红颜祸水,国之不幸啊。”
估计他本来是想说国之将亡,最后没敢说出口。
这还算是比较客气委婉的,另有一些人说的更加不堪,丝毫不修口德,枉他们还自称读书之人。
宗政博延本来就被这些人的自私自利气得不行,眼见着他们不敢招惹自己,居然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心爱之人,顿时就炸了。
大朝会上,虽然武将和勋贵都有列班,但除非涉及兵事,否则一般都是从不发言的。
只是这次,这些叫嚣的文臣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武将们也看不过去了。
梓君侯一步踏出,怒目瞪着正在叫嚣的官员,沉声道:“当朝议事,有事说事便是,何故牵连无辜女子?满口污言秽语,一脸刻薄相,难道就是你们所谓的文人风骨?”
他是典型的北方壮汉形象,膀大腰圆,面部轮廓冷硬,特别是一双眼睛,瞪起来大如铜铃,十分具有威慑力。更兼之早年常在战场厮杀,这几年虽然退下来了,一身凶煞之气仍然不减分毫。
平日里不言语的时候,还好说,此时一发威,那些文臣们险些被吓尿裤子,一个个抖抖索索,脸色惨白,不敢与他对视。
十一皇子前几日刚被允许上朝,对朝事一窍不通,每次想发言又怕闹笑话,十分苦恼。
后来,实在忍不住向宗政博延诉苦了一番,得知宗政博延早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才老老实实耐下性子来边听边学习。
鼎元帝刚提出商户捐款的政策他就觉得十分可行,他虽然出身皇家,却并没有那么多三六九等的思想。在他看啦,赈灾需要钱,可朝廷却没钱,现在既然有人愿意拿钱出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没想到大臣们反对的态度竟然这么激烈,然后自己最崇拜的五哥站出来,表示支持这件事,十一皇子兴奋了,这说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啊。
可是,这一刻他就又不高兴了。这些老东西以为自己是谁啊,竟然敢这么说他五哥,五哥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吗?
还敢骂他未来五嫂,那可是他认定了的嫂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十一皇子义愤填膺,只是反应慢了一拍,被梓君侯抢了先,心下早就暴躁了,等梓君侯说完,立刻便跳了出来。
梓君侯虽然出身军中,脾气也十分鲁直,但到底本身是世家出身,自身修养和世家规矩都让他不会说出太不客气的话来。
十一皇子就不一样了,他出生后,又隔了七八年,宫里才又有孩子出生,当了那么多年的幺子,他一直备受鼎元帝宠爱,年长的哥哥们也大都不和他计较,就养出了他不知畏惧,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众位大人今儿个可真是让本王见识了,平日里你们一个个号称君子,要本王说,在前面在加上个字才更恰当些,伪君子才更加名副其实啊。”
一群被梓君侯吓得脸色苍白的人,瞬间又被他气得脑补充血,雪白的脸色迅速涨红,一个个气得浑身颤抖,几位年纪大的,更是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一般。
礼部尚书廉大人一脸愤慨地道:“士可杀不可辱,臣……”
“切。”还没等他说完,十一皇子就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对鼎元帝微微躬身道:“儿臣以为此事再简单不过,朝廷缺钱是不争的事实,百姓们等着钱救命也是事实。总不能为了一地的百姓去搜刮另一处的百姓,有人愿意无偿捐钱那是再好不过。
众位大人看不上商户的铜臭,那就像五哥说的那般,自个儿捐钱出来。想必大人们家中几代人的积累,想必是不会比那些大商户差的。”
其他皇子原本都在做壁上观,同时暗地里观察着鼎元帝的神色,揣摩他真正的用意。
可鼎元帝的心思哪是那么好猜的,只有二皇子从小跟在鼎元帝身边长大,又当了这么多年太子,前些年鼎元帝也一直是十分用心地培养他的,对鼎元帝的心思大约能猜出几分。
他知道,父皇既然亲自将事情说出来,而不是让五弟奏报,那基本上就是已经做出决定了。此时提出来,目的为何他猜不出,但他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决不能站到父皇的对立面去。
虽然被废了太子位,但他却从来没有放下对皇位的渴望。
他深吸一口气,“儿臣亦认为,五弟和十一弟说的十分有道理。”
磨刀霍霍准备向十一皇子开炮的大臣们顿时熄了火,温子安、温子贤两兄弟瞪着二皇子的目光更加满是不可置信。
他们的外甥居然站在敌人的那一面和他们作对。
鼎元帝的眼中却是划过一抹欣慰,他觉得自己废太子的决定做的实在是太对了,看现在二儿子不是就成长了吗?
心情大好的鼎元帝,顺口便道:“燕王所言甚得朕心,那么此事便交给你来办,你可有信心做好?”
说完,才想起,这事儿是老五提出的,自己把差事交给老二,这不是抹了老五的功劳嘛。
二皇子听到皇帝居然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来办,而且还是从五弟手里夺来的,心里的兴奋就别提了。
鼎元帝话音刚落,他就打了鸡血般应了一声“是”,满脸斗志昂扬的模样。
看着他这个样子,鼎元帝纵然是想要反悔,也开不了口了。顿了顿,才又加了一句道:“秦王一直掌着户部,这次的捐款也是你提出的,就由你来辅佐燕王吧。”
“是。”宗政博延淡淡地应了一声,表情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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