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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迟渊番外——婆娑优昙记

晚课授业间,他心神略有不安,自手中佛珠上窥探到她安睡在屋内的景象,这才专心为案台之下的数僧讲佛授课。

翌日清晨,他遥遥望见她出了屋门,并取了溪水浇灌院中蔬菜。她已痊愈,他唇角荡漾着安心笑意,原路返归。

年复一年,岁月更迭。深秋来至。四空门外刮过阵阵阴风。他盘坐禅房默念经文。手中佛珠一闪,不安之感猝生。捻珠一算,她有难。

木屋口的莲灯已坠地熄灭,他猛地推开房门,果真见到一头蛇精正现了蛇头欲将熟睡中的她吞了。手中弹出一道金光打在蛇精身上。蛇精一声痛呼惊醒睡梦中的人。

她睁眼瞥见裹着一身清寒的他推门而入,自蛇精口中将她救下来,她缩在床角望着他将人头蛇身的蛇精打回原形。

他轻步靠近缩在墙角的她,她一头扑进他怀中,不曾说什么,只一味低低抽噎。他僵直着身子任由她抱着。感觉怀中的人儿抖得厉害。他终是抬手覆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温声细语道:“好了,日后这蛇精不会再来了,我会一直保护你。”

她将他的身子抱得紧紧的,埋在他肩窝上点点头。他轻巧拉开她,将她扶躺到床榻上,轻抚她微凉的面颊,手掌自她眼前一挥,金光闪过,她便又睡了过去。

起身清理了房内打斗的痕迹,复又走去床榻将她的被盖严实。望着睡梦中犹挂着泪痕的一张脸,他轻轻一叹,“明日醒来,只当这是个梦罢。”

九年时光,似昨日烟雾。她终于彻底寒了心离开。他望着她走下寺庙的石阶,清癯单薄的背影晃得他心揪。这一刻,他是感激命运的,从未如此感激过。虽是将她青春耗尽,他终是扭转了她的宿命。他希望她活着,远离伤痛远离他。只要她活着,哪怕自此再无相见,他亦是满足的。

他在小木屋栅栏院中种的蔬菜已然丰收了,小僧们将一众瓜果抬回寺庙,他独自进了屋门认真打扫一遍。屋内摆设如她离开时一样,连门口的悬得莲灯他亦日日燃起。

他盯着她用过的铜镜,心中默默道:两年了,回了侍郎府的你应该过得很好吧,没有什么比呆在我身边更坏了。

他从未想过他们还有再重逢之日。一道收妖圣旨将他们的命运又纠结在一起,这是意外,还是宿命。

他也从未想到离开他之后,她过得如此不好。清冷的府院惟有她一人,无人照拂。他担心若是她生了病痛怎么办。他执意留在侍郎府照顾她日常起居。他如儿时那般体贴,她却不再如儿时那般喜欢他的入微照拂。

他清理儿时他们曾一起居住的厢房,从地上拾起一只雕刻凤凰头的木梳子。木齿上覆了厚厚灰尘,她将它丢弃了。

他细细将木梳子擦洗干净,重新搁入怀中。

聪慧如他,早已知晓城中妖孽乃何人。他却迟迟未曾下手将其收服。他拖延了时日,只为了将她体内情丝复还给她。

她的一生还长,她可再寻得姻缘伴她相扶到老 。没了情丝她已然不懂情爱,又怎能再觅得良缘。将她孤零零一人丢在这里,他是不忍的。即使他不能解她孤单伴她一生,别人也是可以的。只要她好好活着,只要她能逃过命定死劫。

天蚕神族降下的第一道白火劈到浅姑身上时,他曾输了真气替她疗伤。 浅姑疑惑不解。

他自知命定死劫非轻易更改,早已做好最坏打算。他收了真气,对着浅姑道:“贫僧倾尽毕生所有也要护她平安,若是终有一日贫僧不能再保护她了,愿浅姑好生照拂他,她从小便不会照顾自己。”

侍郎府短短相聚,以她灰飞烟灭收场。望着暗暗护了多年的她被红莲化业火烧成灰烬,他怪自己不能摆脱骤然控制他神思的法术,他亦反思他是否做错了。

或许他不该将情丝复还给她。没了情丝,或许她会孤独终老。复得情丝,她还是未曾将他放下。终是为了救他而奔赴了这场命定的劫难。

返回悬空寺,他耗费术法探得他们纠葛的开端。三百年前,那个因他一时心软而被牵连重罚的婆娑优昙精。

“方才的黑浆果果真好喝。”

“是不是你见我生得可爱,所以没阻止我偷喝鲜果呢?”

小精清甜的声音犹回荡在耳边。

前生,她被他累;今生,她为他灭。这一刻,他心里装的再不是满满的佛。心魔即生,蔓延到荒芜。

他得来婆娑优昙种子,种满四空门。他用自身血液灌溉种,使得三千年一开的婆娑优昙一夜盛放,奇香绵延,绚若星海。

直至坠魔,他方才清楚,他一心助她逃离死劫,她何尝不是他逃不开的劫难。凡是晋升仙佛之人必历经一生死大劫。渡得,飞身晋位;渡不得,或修为散尽,或身死,或灰飞。

他晋升为佛所需渡得的劫难,便是情劫。

佛祖慈悲,早已算得爱徒此劫,便化掌中一颗佛珠为方丈大师,伴他转世助他渡劫。可惜方丈师父用了杀生这一极端之法,亦未曾破了他的劫难。

坠魔数十年,吸食大量阴气,将自己锁在后山谷窟洞与一众干尸相对。他自知愧对佛界,愧对佛祖,愧对佛珠幻作的方丈师父;他愧对天下苍生,愧对万千虔诚教徒,愧对方圆数里百姓,甚至愧对自己,但他从未后悔遇见那个调皮大胆偷喝仙果的小精。

直至小精复生,小如七抱着他的手指对他展露纯真笑脸时,他方觉何为圆满。

他将小如七哄得熟睡后,孤身来了山谷口的小木屋。将门口悬得莲灯笼取了下来,放入屋内陈旧木匣,并封了一把金锁。他知再也没有机会亲手燃起这盏灯笼了。

他终是将她复生了,可那些压抑在心头如海的愧疚是他想清理亦清理不净的。那些为复生而遗留的祸端,是他背负的罪孽。

干尸,幽灵,他体内的魔气。他早有了打算。佛家与身同灭的金身咒,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选了。

他最后一次进了悬空寺焚香礼佛,吩咐了寺内僧人日后要将山谷口的小木屋好生看护,莫要被风雨侵蚀,莫要被野兽践踏。

他想着,若是小如七长大了前来悬空寺参佛,那座木屋可供她歇一歇脚。那盏莲灯始终都在,被他珍藏在看不见的一隅。

这次一走,却再也不能守护她了。

若他魂魄有恋,定来山谷口清溪边那座她曾住了九年的小木屋,生生世世等她归来。

世上有一种爱,他从未表白,你亦从未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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