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浆糊脑中,笨拙地飞过几个想法。
那个人,他确实不知道是谁,但可以瞎蒙,倘若天尚未找到,可以推说那人四海为家,云游天下,大抵是去了他处。即使天尚不信,也无可奈何。
至于嚼天棍,他可以将责任推脱给玄漫,说是他假公济私,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将神器暗藏了起来。
如此以来,便可保全家人最后的平安。话刚要出口,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不知为何,要用玄漫去换取家人最后的平安时,竟然犹豫了。
这个正直到几乎愚蠢的人,若是伤害了他,怕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吧。
梅恒子僵硬着身子,顾自冒着冷汗。身上一年未换的旧衣已经湿了一片。
天尚见他依然不肯招,心生恼怒,抬手拂袖,使起一阵巨风,吹得第一座土堆飞上天去,冲不破层层叠叠的树叶,片刻之后,零零散散地落下来几颗白骨,砸得其他两座土堆变了形。
“不!”梅恒子眼前几乎一黑,撕心吼道,额上青筋暴起,眼泪夺眶而出。心似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直进直出,不留半点犹豫。
家人生前,已经过得水深火热,没想到,死后也不得安宁。
他觉得自己就像蠕虫一般无用,跪在地上,连抬头的勇气都失去了。只有不断涌出的眼泪,在告诉世间他尚且活着。
“那人和嚼天棍所在何处。”天尚看着跪在地上的梅恒子,依旧冰冷地说道。
在他眼里,眼前跪着的男子,不过是天下万千生命中的毫毛,与水中蜉蝣无异,不过是朝生暮死的低贱生命。他若是能够死在自己手中,也算是他的荣幸了。
但他还不能死。他一定知道那人与嚼天棍的下落。这两者,是自己的最大威胁,此刺不拔,寝食难安!
天尚再次伸出手,微微使力,第二座土堆开始颤抖,顶上的土粒开始被震落下来,同时微微裂开了一道细缝。
他漠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梅恒子说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再问你一遍,那人,和嚼天棍现在何处。”
所在何处。梅恒子噙着眼泪,身子随着声音一震,几乎要崩塌。明明是清空,却感到天昏地暗,仿佛自己身处于荒烟大漠中,已经濒临绝境。
只需要将此事嫁祸给玄漫就好,家人便可安眠地下,但任凭怎么用力,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凭空张着一张嘴,大口喘气。
这种苟且之事,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虽说入魔后性情大变,变得嗜血残忍放荡不羁,但是铭记在心的大道,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他只能跪在地上,垂着头,像待宰的羔羊。
天尚冷哼一声,觉得他真是条汉子。所以拂手一挥,第二座土堆“轰”得一声也飞上天去,硬生生在浓密的树叶丛中冲出一个大洞,颗颗泥土被树叶拨落下来,淅淅沥沥下着土雨。过了好久,累累白骨才在一片金光中,从天上坠下,在草堆中砸出几个坑。
“不!”梅恒子的心又被一把刀狠狠插入,并且四下搅动。
他眼睁睁地看上死不瞑目的亲人被人从墓中掘出,连白骨都得不到安宁,却无能为力。
明明,明明只要将一切推脱给玄漫就好了,难道生我养我的家人还不及萍水相逢的对手来得重要吗?
他狠狠地咬了嘴唇一口。
嘴唇被咬出一个大口,殷红的鲜血流了满嘴,腥味刺鼻,溢出嘴角,像喝饱了的吸血鬼。他的烈目狠狠盯看着天尚,眉间是无尽却被死死压抑的愤怒。
天尚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眼看仅剩最后一个土堆,而梅恒子却丝毫没有招供的样子。他急了眼,抬起手,用力一挥,第三座土堆被吹到了天涯海角。土中安眠的人儿,再也不能回到大地的怀抱。
天尚僵着脖子,嗜红了双眼,近乎咆哮地吼道:“那人到底在哪里!”
他丝毫顾不得仙人的颜面和帝王的尊养,为了套出那人的下落,完全抛弃了昔日的威风和斯文,用凡人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内心的愤怒。
而梅恒子,这个勿入歧途的男子,却是完完全全不明白天尚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谁,他只知道,自己亲人安眠的归宿,已被夷为平地。
而施暴者,却怒气腾腾地看着自己,仿佛是自己造成了眼前的悲剧。
而施暴者,却仿佛成了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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