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扁扁嘴,委屈道:“收露水的活儿我做得来,可这珍贵的芽儿,我可不敢作践了!”
柳姑姑取出数片茶叶,均匀摆在一个不大的瓷蛊里,口上封了一层细网的纱布,一边拿了一塔檀香点了熏在一旁,一边宽慰我道:“谁人天生便会做这些事的?不过是多学了学、多练了练罢了,你跟着我多练练,来日可不差了我去!”
我叹口气,把坛子放下,坐了一旁托腮看着柳姑姑接二连三赏心悦目的动作,道:“我若是有姑姑一半手艺,跟在王爷身边便也不怕哩!”
柳姑姑噗嗤一笑,揭开坛口,倒了些凝霜露去烧,止住了笑方道:“你这小嘴甜的很,便看你收集这坛凝霜露的心,想来今后是必有些成绩的。”
“借姑姑吉言咯,可惜现下我还是总得麻烦柳姑姑么!”我顿了顿,好奇道:“柳姑姑,你焚香作甚?不会坏了茶叶香气?”
柳姑姑轻轻扇了扇火,问:“你可知这峨眉雪芽珍贵之处在何?”
我起初摇了摇头,忽然又补充道:“珍贵珍贵,必然因‘珍’而‘贵‘了,想必……是稀少难得?采摘困苦?”
柳姑姑笑,道:“你这丫头的理论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却只说对了一半。这峨眉雪芽自然由峨眉一带所取,最好的便是玉女峰、白岩峰、天池峰那些,极好的还须由那些年轻女尼们釆芽,方称妙品。若非妙善慈悲菩萨心、巧绣十里散雨,又怎能传得出如此禅心清净的茶来?佛中茶,也得用佛中心来沏,焚香静心,静茶心,也静人心……”
柳姑姑说着,便不住下了,嘴上不停,手上动作也不停。先用开水洗壶,洗罢茶壶,檀香也焚得差不多了,便取了茶叶入壶。接着悬壶高冲、春风拂面,合了壶盖,又用开水淋壶。这一遍的茶汤是洗茶用的,滤出不喝,只作冲洗子壶所用。泡茶有个说法,“头泡为汤,二泡为茶,三泡、四泡乃精华”。洗过子壶,二泡茶方可,便流入子壶,分杯轻斟。
我心道可惜柳姑姑这番动作未示于人,悦目而赏心,待分杯好了,忙又摆了今早留的老高的砂红豆糕并在一起,端去了玄亭斋正厅。
我刚踏过门槛,正与赵桓聊“吴道子”和“王羲之”聊得欢的宋老忽然止了话,眯起眼,大呼道:“好生香的茶!”
赵桓也嗅见茶香,便道:“是我这丫头去偷寻了私藏的茶叶哩!”
宋老一瞪眼,理直气壮道:“怎么?你藏的茶叶还不舍得给我这半身子埋黄土的老人家享用享用?”
赵桓忙解释道:“哪里哪里,宋老想喝只管来喝,只是这丫头泡这茶叶,总得用她收的凝霜露,寻常我叫她去拿点来,比要了她命还难,今日反这么大方,却还是不是我家的丫头了!”
“中秋月圆的凝霜露我就收了那一小坛,若是王爷日日要喝哪里供得起呀!这不是贵客登门才拿出点来,总不好丢了王爷的脸面么!”我说着,分别奉了杯去,又问:“王爷可莫说,宋老见多识广,奴婢却要不识抬举一次,考考宋老先生,这茶究竟是何明目?”
不想赵桓也说:“你让我说我也不说,本王可也要见识见识宋老的本事,看看认不认得出我这私藏的好茶!”
宋老端着杯子,细细嗅了茶香,道:“你们两个便是合起伙来欺负我这老人家么!不过我好歹过了大半辈子,”说着,宋老住了嘴,看了看清亮的茶水,接着浅酌一口,回味良久,又道:“若老朽猜的不错,这茶,正是峨眉一等一的好茶峨眉雪芽!”
宋老话音刚落,赵桓便忍不住拍手称赞:“宋老先生果然厉害,正是峨眉雪芽!汤添勺水煎鱼眼,未下刀圭搅曲尘!”
听赵桓一说,宋老立马接道:“不敬他人先敬我,应缘老朽别茶人!”
我一回味,自以为是地纠错道:“先生这可错了哩!人家白仙人的谢茶诗原句可是‘不寄他人先寄我,应缘我是别茶人’呢!”
赵桓闻言却是一笑,道:“宋老这句且更应景,方才不正是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先敬茶敬的宋老不先敬我的么!”
我恍然大悟,宋老却赞赏道:“你这丫头能知原句,可见不止断文识字,只怕肚子里还有几分墨水呢!”
我不好意思道:“哪里墨水!清水哩!寡淡得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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