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至少不会在这里……吧？”我喃喃地四下张望，却有些不自信。
鼻子还在疼，有些搞不清楚是出自躺在眼底下的尸体，还是这屋内的某处。
总之，我已经急不可待地想离开了。
“没事了，就走吧。”我拽过宋笑影的胳膊。幸好身边还有个大活人，脸上的镇静还能装得下去。
“行。”宋笑影可能已窥出我的不安，他的神色也有些异样起来，没有多废话地揽过我的肩一起走出冰柜房，步入停尸厅。
我猛然一颤抖，因感觉有几道阴冷的目光，从身后的冰柜群里直直地探视过来，像几把冰锥重重地拍在心窝处，带来强烈的剔骨痛憷。
“怎么了？”宋笑影沉声问，身体侧转。
“别回头！”我抓紧他的手臂，几乎用奔命的速度几步跨出偌大的停尸厅。
正在嗑瓜子听收音机的工作人员高声询问，透过办公室墙的大玻璃窗莫名其妙地看我们气喘吁吁扶墙而立。
“这是干嘛呢？”
“没事，不习惯呆这种地方。”宋笑影立即恢复气闲神定，还拉了拉被我捏得皱巴巴的外套袖管。
大爷就笑了：“别迷信就习惯了，不就是一堆没了脑电波的有机化合物嘛，这里可比你家的浴室还卫生安全呢。”
呵呵，我干笑着，抹一头冷汗。
宋笑影也笑了，斯斯然隔着玻璃窗跟人瞎扯蛋：“那是那是，不就这孩子还小嘛，跑着出来了。”
靠，这锅我算是背了，有种你刚才别跟着跑啊！我在背后朝他竖根时髦的中长指。
“我刚才不就拦了嘛，你坚持要带她进去，这下好了，晚上别做恶梦哦。”人家也顺着也扯上了。
“那是，还是您老有经验，”宋笑影毫无诚意地恭维，从口袋里掏出包红双喜递进窗内，“都这么个点了，耽搁您下班了，真是不好意思，来根烟提提神吧。”
“没事没事，最近活杂，没法准点下班。”大爷手一伸接过烟，话就更多了，“你瞧这么大的一个市就两座馆，我们这里最大当然活最多，哪能像东效那个小馆能天天准时下班呢。”
“唉啊，你们活多可不是好事啊，”宋笑影一幅新鲜的八卦腔，“听说前阵子报道很多的抚娘村人，全是这里收的？
”可不是嘛，当时堆了一屋子呢，没那么多柜子放，警察又不肯让直接烧了，所以两天前运东馆一批，剩下的还冰在里面。“
”真惨啊，我有个老乡一直跟抚娘村人做山货生意，交情也挺好。前阵子去收货，听说全村人全没了，他都傻了，今年的生意也算是泡汤了大半。他不愿白跑，还跟我说要问问人都葬哪儿了，来烧柱香也对得起那么多年的交情。“宋笑影的胡扯能力真是叹为观止，他弯腰趴在窗口，一手撑脸一手夹支烟陪着抽，架势还有腔有调的。
”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那啥。叫你老乡也别惦记了，那村子怪着呢，名声也不好，断了交情也是好事。“工作大爷说话挺直白。
”是嘛？“宋笑影眉头一皱，生动的遗憾跃然脸上，”不过我那老乡还打算来看看呢，他跟一对叫罗大生和摩蕙的抚娘村夫妻结交快十年了呢，这对夫妻还在这里吗？“
我闻言站直了身，心跳加速喉头发干，倾尽全力地盯着窗内的动静。
工作大爷指头间夹着别人的烟，自然而然顺着办事了，只见他扯过一叠表翻了又翻，然后摇头。
”不在了，应该运去东馆了，这里大多剩一些毁成不像样，看不出谁是谁的尸体。“
”啊，看来他们的孩子也是这样了，真惨啊，一家全没了……“宋笑影似真似假地感叹。
”孩子？他们的孩子……哦，叫罗娆的，她还在这里。“工作大爷又翻表，漫不经心地回。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像听见一则荒唐的笑话，但这个笑话却是真实在自己身上演绎了。
宋笑影也是一愣：”那孩子还有尸体在这里？“
”只能说部分吧。这里冰的都是些不齐全的，能确定名字听说都是靠基因比对，“工作大爷两眼扫着表，很是感叹，”也就是没全尸啦，剩点骨头脑袋焦皮肠肉什么的，都挺惨的。“
”天哪……“宋笑影这次的惊叹倒不全是装的。
”可不是，喏，这个罗娆就只剩个脑袋在这里。“点着表上的备注，大爷连连摇头。
宋笑影不再搭话，转身看向我。
我缓缓地摇头，一再地摇头。
”好咧，不扯了，耽搁您休息，咱这就走了。“
”走好啊，出门左拐走员工道会快点出门，少走很多路呢。“大爷热情挥别。
宋笑影走过来，依旧揽过肩，几乎是连拖带扶地把满眼空洞的我牵出了门送上车。
”怕看？“
沉默地行驶了十几分钟，宋笑影终于忍不住。
”你不怕我吗？“我却问。
”怕什么？“他一脸平静。
”不是刚确认过了么，我是已死之人。“
他却笑：”我虽称你为罗娆，但没有认为你一定是冰在里面的罗娆啊？“
这狡猾的家伙，文字游戏一向玩得很顺。
”去吃饭吧，饿死了。“车一拐，驶向灯红酒绿处。
”现在还能吃得下？！“我怒。
”我能啊。“他笑得更开心了，”你可以看着我吃嘛。“
”……“
车驶过一排堆在餐馆后门的垃圾桶，几只夜鸟熟视无暏四周的喧嚣侵扰，照旧站在桶沿扒得不亦乐乎。
”乌鸦。“我喃喃地念。
”什么？“
”你今天在抚娘村，看到乌鸦了吗？“我问。
宋笑影看着我，一脸的莫名：”没注意，乌鸦怎么了？“
这个季节，抚娘村会有很多很多的乌鸦，今年它们一定会很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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