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么了?”
可能见我滞立原地神色幽暗,宋笑影担心地望过来。
我摇头,将塑料袋递还,继续跟上他的步伐。
“没什么,突然想起很久前听过的一首童谣,村里的孩子都会唱。”
“哦?”他似乎有些兴趣,“怎么会想起那些,你会唱吗?”
我只能摇头:“爸妈不太爱教我那些,大多是和顾宝石他们玩耍时听到过的,其实就是一些传说故事的诗歌体,没头没尾的。”
“刚才想到了哪首,唱来听听?”
“才不要。那首是顾宝石烤乌鸦时唱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胡编出来的,后来全村孩子都会唱了。”
“那还有其他的吗?都唱些什么内容?”
“什么都有,最多的是关于坟鬼的吧。”
“坟鬼又是什么?”
“抚娘村传说中一种会吃小孩的鬼怪,长得像人还喜欢守在坟边,这种故事一般用于哄小孩睡觉。”
“你小时候不用爸妈哄着睡吗?”
“不用,我很乖的!”
“有空就把那些童谣记下给我看看吧,要流传下来的那种,不要自己乱编的。”
“嗯,好吧,不过记不太多……”
我们一句接一句地瞎聊,快步走进那扇挂着硕大招牌的大门,穿过遮天蔽日的梧桐林荫道。可能是公共机构的关系,临近天黑还人来人往车行不断,完全没有如恐怖故事描述的阴森可怖。
牵住宋笑影的袖管疾步前行,但感觉就像在逛公园。我好奇地打量着路两旁古色古香的建筑和修剪优美的圃绿植,赞叹:“这里真美,一点也不可怕。”
又使劲抽了抽鼻子,由衷地高兴:“连怪味都没有。”
放眼望去安详洁净,连个让人可疑心的阴影都没有一团。由于氛围肃穆,四周人声温软,偶尔有些哭泣也没那么夸张到让人感觉心悸或虚假。
这大概算是城里人的丧葬风格吧,区别于山民吹吹打打嚎啕大哭的嚣闹,这里充满着矜持的冷静。
宋笑影对我探头探脑又小心翼翼的架势无奈了。
“害怕的话不如这样想,这种地方只是用来处理一堆肉而已,与死者生前不会有恩怨情仇,死后跟他们更没有太多瓜葛,鬼们逗留在这么个跟他们生死都没关系的民生机构里干嘛,等着考事业单位编制吗?”
我噗呲一声乐喷了,这话掰得歪,却是好有道理。
“还是觉得你不可能随时随地见鬼,应和天民一样,只跟抚娘村有关的才行……”宋专家嘀嘀咕咕的琢磨。
这个推测无从验证,若非必要,我也不想加以验证。
果然,一路晃到停尸间都不见任何异常,只是由死亡带来的凝滞慢慢沉重地压迫着神经。宋笑影却目不斜视一脸平静,跟工作人员办好手续后就拉着我要一起进去。
“先生……这个小姑娘也进去吗,不太好吧?尸体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守在门口的是位年过五十的大爷,他伸手拦住了我,并好心提醒。
“没事,她是直系亲属,今天专程来见最后一面的。”宋专家眼都不眨地说大话。
话至此,大爷只能放行。我们被领着穿过一排排靠墙停放收拾得“栩栩如生”等待火化的亡者,进入后面的冰柜区。面对四墙面高耸密集的钢铁冰柜架,阴森冰凉的气氛才扑鼻而来。
“这里。”工作人员走到左侧冰柜前,拉开中间一只将铁托架撑起,然后就离开了。
就算是心理建设充分,我也是被着实吓了一大跳,算起来这是自己第一次在真实世界里近距离面对一具死尸,何况还认识的。
死尸都不会好看,从抚娘村出来的似乎会更具有震憾力。张天民就像个被砸烂的臃肿瓷俑,断手断脚僵硬破碎地躺在钢板上。
他的半侧身体已经完全不成人形,只剩些看不清部位的肉片脂肪块黏在裸露在外的白骨上。←百度搜索→【←书の阅可能是解剖时经过初步的清洗,身上并没有太多血迹,只剩灰白青紫等杂乱伤痕遍布皮肤。
一股阴冷的甜腥猛袭进鼻,让鼻腔尖锐地疼痛起来。
可能是发觉我绷紧背肌蓦的后退了两步,宋笑影连忙扶住了我的肩。
“没事,没事……别怕,只是天民的身体罢了。”他轻声安慰,伸手捂紧了我的眼,“先镇静,有东西定要你看的。”
真是无比庆幸事先没有蹭到晚饭,我能感觉到自己沾黏在他手心里的湿冷额汗。
“没事了。”几分钟后,我扯下宋笑影的手。残缺了上半张脸的头颅终于稍可入目,不再如第一眼那么的冲击心神。
我佯装镇定:“需要看什么?”
“这个。”他从工作台上捞起一幅橡胶手套熟练地戴上,然后抓住尸体完好的半边使劲提起,让其侧躺。他一手紧抓着尸体的胳膊,一手指向其背部。
伤痕杂乱尸斑密集的背部至腰间,有串难以察觉的淡褐色纹蜿蜒而过,像一抹没有擦净的血迹。
“纹身?”我不解地问。
“天民从来没有纹过身,”宋笑影的指头沿着这串纹路划了一下,“我清楚地记得他被送到法医那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个。”
“再仔细看看,给我确认一下。”
不得已,忍着欲呕的难受我弯低了腰,凝神细察,突然明白他要我确认什么。
这串细细的纹像是被灼烤上去的,精确而细致颜色由深至淡,最终消失在腰际。更令人惊讶的是,纹路跟我上次在纸巾上划出的极其相似。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惊讶地抬头看向宋笑影,因其藏得实在隐秘。
“上次认尸的时候,老伯失控抱起尸体时无意间瞥到的,还没有这么长,只有小半条的样子。”他比划了一下长度和位置,“我也没太在意,以为是尸斑纹或者伤口结疤。”
“当时场面比较混乱,老伯又突然昏倒,差点把尸体拽下台。我有留意到它但顾不上琢磨。昨天在反复查你画的那九个纹时想起些,就是不敢确定。但尸体明天化妆后天火化,再不带你来看,基本就没戏了。”
“嗯,算你不笨。”我诚心诚意地赞一声,一边急忙去掏他的口袋,“手机呢?”
“左裤袋。”
我取出手机对着这串纹连照了十几张。
“天民后天就要火化,也是他的头七夜。你说他的魂现在会在哪里?”
宋笑影叹喟着,突兀地憋出这么个寒飕飕的问题。他见我照完,就将尸体又小心地恢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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