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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16).抚娘村

“何必恸哭?”

神灵的问话似凛冽的腊月寒风拂面而过,干燥冰冷,潦草而粗暴地抚干了面颊上的湿意,在这烈焰焚炙的炎屠中,给沸成黏糊状的神智以适当的冷却。←百度搜索→【←书の阅

空气中浓郁的焦味和血腥持续袅袅蒸腾,像两条正在交合的蛇般不断缠绕融汇,无声无息地弥漫成一股诡异的香,沁进鼻腔侵入心肺,又化为一方绵软潮湿的丝绢,蒙附在将要被窒杀的五腑六脏上。

我扯紧手里攥着的银链索,将身体伏倒在修长的兽颈背上,手臂伸展指向那一缕柔软破碎,青烟迤逦的红绸裙碎片。

“神灵,你说那是谁?”

红绸布片儿随着铁镐不断地砸落和挥起,被高高地勾挂在镐尖,又随扬起的力道遁脱而去,在火星和灰烬、焦骨与棺骸间曼妙地飞扬。

黑兽甩了甩头颈,辟开烟灰流火踏穿热雾烟烬,从空中如团云烟一样轻盈降下,兀自停驻在那具被镐击中的焦骨旁。

所有挥镐的祭魂使专心致志于把自己脚边嘶吼挣扎的焦骨砸个粉碎,骨屑随火星和灰烬散乱地弹溅。

没有人朝我们瞥过一眼,尽管四下里震破天际的嚣闹,悲嚎尖嘶中掺杂“呱咔呱咔”的焦骨破裂声古怪而妖诡地震荡着这片修罗场。而我和我身下无比张扬的神灵竟像一片场景外的投影,引不来一次哪怕是无意的注目。

那只曾被一次次紧捧在怀里的青白瓷骨灰罐摆在不远处,它依旧莹洁优雅,靛蓝的纹细致地簇拥着那张一本正经的证件照。

我笨拙地跃下兽身,站在火星纷飞的黑烟中窥着前方奋力不休的背影,在他抡起铁镐砸向焦黑的头颅之时,我的双臂也忍不住高高挥起扛在肩上的镐,愤怒地砸向佝偻的背脊。

镐扎进血肉有种微妙的黏滞感,像将冰凉的双手陷进温暖的泥泞中,舒适得舍不得撤离。于是我费劲地拔出农具后,又难以自制地高高扬起重重地砸落下去,带着无比舒畅的**和激昂。

薄途不耐烦地踱着步,它的脚掌踏陷在细碎的骨屑堆之中,窸窸窣窣响得清脆悦耳。似乎在这种动听的节奏里,我的身体能更协调流畅地把控双臂的力量,将手中的镐一再挥出不可思议的畅快弧度,一次次重落击下。

而这个承受了数次镐击的“祭魂者”始终没有被击趴伏地,他只是沉滞缓慢地转过来身。镐尖又一次沉重落下时,不偏不移地击向他宽**笠的中央,直直向下,一路拖曳出一条猩红的裂缝。

我的手似乎已被癫狂的力量所控制,无法收力和停罢,只能任凭沉重的镐尖顺其而下,滑溜地扯裂笠沿蓑襟勾划着皮肉血筋直至肚脐之下,硬生生地卡在骨盆之上。

我听见自己的嘴里迸出撕心裂肺的尖嚎,仿佛被镐扯裂身躯的人是自己,如同脚底下正继续在被镐碎的焦骨们。

铁镐终于从虚脱了力道的双手中滑出,它牢牢地钉在血肉绽裂的腹部,像只捕获到猎物的鱼钩。

宽笠和黑纱脱落,灰苍的头发显露在跃动的火光中,连同那张沟壑丛生,一贯木无表情的老脸。

他的脸使我更加不可抑制地继续疯狂嘶吼,并眼睁睁地瞪着他萎倒至双膝跪地,血汁淋漓的腹部顶着斜撑在地的镐柄,像座颓败的老坟碑歪歪斜斜,却经年不朽。

被惊骇到极致而迸发的尖嘶从喉头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盖过焦骨们的悲嘶和裂碎的合奏,在这片妖孽的场面里独树一帜的悠长嘹亮。

神灵伸过脑袋呼出一口气,萎倚在地的人体和破碎的骸骨一起霎间碎崩为尘灰,飞扬进弥漫在天际的火星烟雾中。

我蓦的安静下来,怔忡地看着一人一骨在眼前化灰而去。好似半夜噩梦苏醒后,转头见摆在床头的水杯上还袅袅冒着热气,带来浓重的彷徨和无力的虚脱感。

“跟我来,女娃。”神灵张嘴叼起青瓷罐,用尾端轻抚过我的裙摆。

我扛起镐再次跃上它的脊背。兽掌踩踏着咯咯作响的碎屑,缓步穿梭在一幕幕正在进行的某种仪式中。焦骨们有条不紊地被镐碎,然后被小心地捧起,倒入罐中。

这些青白瓷罐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睡莲,在血光冲天的炼狱里平静地绽放。

巡完整场,我终于发现不是所有的骸骨都会被镐碎入罐。祭魂使如我们一般游弋在残棺和飞烬之中,用他们的镐不断地扒拉着,翻寻符合某些规则的目标。

其实,只有三十二只瓷罐。

我边走边默数。是的,只有三十二只,连同正被兽嘴叼着的那只。

黑兽绕场一圈后,又蹬腿一跃腾空起,直至落在高台顶上。它散慢地伏趴在地,将那只曾让我心惊胆战的骨灰罐置在它锋锐的爪掌下,然后威严地瞪视台下的炎火修罗场,淡然而冷漠。

它涟泓如月光的双瞳里未曾出现过神灵的慈悲,更不见对苍生的丝毫怜悯。

我从顺滑的兽背上翻落着地,侧靠它强壮前肢,俯窥底下依旧被焚烤的天地万物,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为什么要给我看幻相?”我抬头询问惯于缄默的神灵。

它从胸腔中迸出一串轻微的震颤,我想那是换了种表达的讥笑。

“自作聪明的女娃,”冷冽的声线里混挟违合的稚气,“你可曾见过幻相里取出实物的?”

可我哪里去获知关于幻相、神灵、灵术和诡咒的所谓“常识”?罗娆只是个普通的山村女娃,不曾见过任何幻相,而生日那夜后的每分每秒都在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地活着,或是被禁锢在一场荒谬的幻相里。何况在这场幻相里,我镐杀了自己的养父竟还能保持心平气和。

“这只是一种空间互换的把戏,伤筋动骨又吃力不讨好。”黑色的神灵啧了下舌,懒洋洋地喷出一股温热的气息。它微侧头颈,双瞳显一丝沉重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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