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里的罐子捏得一片黏湿。
空的,空的。
顾宝石一再重复,说他把木柜里的罐子都惦了一遍,只有这个能让他轻易抱起并带出祠堂。
这只是空的……或许意味着它同其他的罐子一样,等着被装满。
装满它的是什么,或者应该是什么?我无法确定,一些稀奇古怪的猜测充斥心头,有值得恐慌到冷汗淋漓的,更有为满腔的恐慌开脱的,互相撕咬各自据理力争。
头顶那明晃晃的月早已不知所踪,天际的积云越来越厚,轰轰雷声也在靠近。顾宝石不停望向自家的大院门,生怕它突然被打开。
“石头,你要把它放回去。”我又摸他的头,软下口气,“姐不生气,但你要听话,这东西很重要,你爸发现它不在祠堂里了肯定会找。”
顾宝石眨巴着小眼一脸茫然,又因为我提到他爸,他不由自主地缩了肩。
“它这么漂亮,肯定很值钱,说不定是古董,”我把罐子提起在他面前晃着,一边加重着语气,“村长发现是你偷出来的,肯定会打断你的腿。”
顾宝石眼里终于浮显惊慌,但我这并不算欺吓他,除了“古董”和“值钱”的胡扯,其他确是我心里真心实意的猜测。这个空罐子的失踪,可能会比其他装满的更容易被发现,因为它代表着某桩未了结的事项,肯定会被惦记的。
至于会被谁惦记,还不得知。
“赶快把它送回去吧,要不然他们很快会发现是你偷的,你爸护不住你。”
我含糊其辞着无从明确的“他们”,但显然顾宝石心里有惧怕的对象,他的嘴角绷出紧张兮兮的弧度,小眼急速地闪烁着纠结。
“姐和你一起把它送回去,”我抛出诱饵,“石头,姐就帮你看门,真的,姐不会进去,只是帮你望风。”
“现、现在不能再去,有人、人守祠堂。”顾宝石结结巴巴地再三强调,“夜里也守、守守,还有狗,四条大、大狗。”
“还、还不回去,现在不行。”最终,他把头摇了又摇,坚决地抵住了诱惑。
是的,再过几天就是抚娘村男人们神秘的聚会,祠堂内摆满了各种物资,自然会比平时更加戒备,现在偷跑进去无疑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这点我也心知肚明,只是无法排解抓心挠肺的烦燥和愤怒。
既然诱之无效,我只得放开了顾宝石,目送他谨慎地避开他爸屋内透出的灯光,翻上墙头消失在自家大院里。我知道顾村长临睡前必会去独子的房内看上一看,如果顾宝石又被发现半夜三更溜出家门,可能真的要折好几天的腿。
我憋着满腔的沮丧,拐入回家的村道,手里还拎着十六年来收到的最令人意外的生日礼物。因为顾宝石坚决不肯收回去,说怕被他爸发现。
雷暴雨即临的抚娘村夜晚,像只装满污秽的垃圾袋被撕拉开一条口子,捂着发酵的污臭里开始有少许清凉的风入侵。村道旁的树一直在哗啦哗啦地摇晃树冠,我回头看走过的路,一片乌漆麻黑,几缕惨绿的光拖着长长的晕迹,在各种黑黢黢的模糊轮廓里穿梭,忽近忽远。
那可能是飞出抚娘村河堤的流萤吧,一定是的。
我不再回头,趿着鞋叭嗒叭嗒地直奔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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