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惶惶不安的人不只有我爸,也包括我。
我也极度害怕我妈突然跟警察回到她那不知名的家乡去,彻底抛弃了这个家。而事实上,我妈却像啥也没发生过,跟往常一样煮饭洗衣,还去山上摘了篓葚子给我当零食。
大概也是自那天后,我爸对我妈才算是真正放下了戒备。
但我妈到底是哪里人,对我来说快成了一桩憋出病的心事。
青春期来临之后,我变得敏感脆弱,整天臆想某天回家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妈了,而我和我爸根本无从寻起。在不安的逼迫下,我就动起点幼稚的心眼,譬如经常在她面前假装温习地理书,把全国所有的行政及自然地名一个个地念给她听,想从那张长年缺乏表情的脸上觉察出些什么。
这个计划笨拙而费劲,我妈通常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绣活上,并不怎么用心地在听我念叨那些拗口的名词,而地名实在太多,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清楚了没有。
在念了两百零九个地名,我绝望得要将计划放弃之时,终于看到她抬了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微弱的光彩,被我敏捷地捕捉到了。
那个地方叫“青罗梭”,一个极其偏僻的南方边陲小镇,是个再难的考试都不会拿来考验学生水平的地名,没知名山川也没特产矿物,想必也很穷,就像这个抚娘村。我记下这个地名,却不打算跟我爸说。可能是觉得他不会在乎,而在我对未来的计划里,这点也没有让他知道的必要。
进入高中后的我,用现在时髦的词来形容,就是有点中二。
我极度自信规划中的未来会一帆风顺,譬如能轻易拥有充足的金钱,然后带上我妈回到她的老家,当然也会捎上我爸。全家人去那个叫“青罗梭”的地方玩一次纪念游,之后再找个大都市譬如北上广那样的安定下来,过起梦想中城里人的体面生活。
我是村里唯一能考上市级高中的孩子,是顾村长特地到家里送过红封的中考状元女,这点成绩足以我沾沾自喜,以为所有事尽在掌控,包括一去不回地远离抚娘村和它阴郁的村人们。
抚娘村的男人们大多是常年抱不上女人的老光棍,自从我的身体因发育而变得妖娆,那些阴暗的窥视里多了一些无法启齿的猥琐指向。这让我更加坚定于实现规划中的理想,几乎把全部精力费在埋头读书考大学,逐渐对抚娘村发生的一些神秘变化失去最基本的感应。
是的,自作聪明的我从来没有探究过一些粗浅的疑点,譬如那些出村的女人和男人们为什么从不曾回来过。
我自以为抚娘村的秘密,其实从来不是自小看到或听到的那些,甚至也不是爸妈不想让我看到和听的种种,更甚至连爸妈都不是我所认为的他们。
十六岁生日之前的所有生活,其实是某个被保护过头的女孩自以为是的幻相,而它们如期迸裂,在我面前显露出妖异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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