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给鬼听的。”他显得很平静,“我知道死去的人听不见我的话,说这些是因为你。”
“我?”他的理由是我措手不及的,仍旧提防,“真正在乎这些的是活着的人,是被纠结住的你。
紫栀,我希望你能放开一切,过得比你母亲幸福。”
“呵。”最初的失神后我再一次冷笑,“说得好听,为了我什么?我又在乎什么?如果没有人在乎我,我又为什么要在乎别人。”
没有人在乎我,我也不会在乎任何人。十岁,我用十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世界的价值,知道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活着只是一个负累,只会被嫌弃,只会被厌恶。
十一岁的孩子,脆弱柔软的心因为一次又一次被抛弃而显得那么倔强,我想那一瞬间,我说出的话一定伤到他了。不管是哪一种伤害,黑夜里他的表情一定变了。
“你一直以来猜测的也就是这个了吧。”他的声音还是没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收留你,不明白我为什么无缘无故对你好----至少从我这里看来,我已经尽力在对你好了。”
“……”没错,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不安,因为毫无头绪而日夜恐慌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被抛弃,“为什么要收留我?对祖父的爱?承诺?还是对我母亲的愧疚?”
“不是爱,不是承诺,也不是对你母亲的愧疚。”他微微苦笑着,“的确是愧疚,却是对我祖父的。”
“……”
“小时候,因为是嫡子,未来的岁月可能要接手家族的一切,所以被格外厚待。所以对于不守礼法的祖父,一直是不许我见的,如果问起,就说他疯了,疯的厉害。那时候很小,意识里的疯子都是很恐怖的,于是很害怕,从内心里很抵触祖父这个称呼,也从不去看望他。
十岁的时候,我印象里第一次见到他。他所住的屋子被铁栏杆封住了,他呆在里面,像一只困兽。看到我来,他高兴地喊我的名字,叫我过去。他把自己亲手做的小雕刻拿给我,让我叫他一声祖父。他对我笑,笑得那么慈爱。”
“……”
“可是我,我说他是怪兽,说我没有一个疯子的祖父。他的笑容凝固了好久,黯然地收回手。我以为他会生气,会骂我不孝顺,会像家人的描述那样连我的家人一起骂。可是他没有,他还在对我笑,再也不说话,笑得那么慈爱。”
寒风呼啸中,徐谦直的声音哽咽了,这还是第一次,我感受到了他谦和有礼之外的情绪。沉默着,我的心也跟着疼,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两年之后,祖父过世。牢笼一样的房子被封住了,再也没人住。而我,却是在他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后才在漫长的成长里感悟到自己错了。错的那么离谱。这不是他的错,爱上一个人并不是他的错----失去了最爱的人还不被人理解,被所有人排斥……我应该对他好一点的,不是吗。”
“……”
“在那之后的十几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之中,并且越来越痛苦。我想要做点什么。于是开始寻找你母亲的下落,可是只来得及遇见了你。”
几代人的故事,几十年的人生,徐谦直在一个没有月光的风雪之夜全部告诉了我。我没有出声,一直听他讲着,眼泪却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汹涌而下,模糊了我的眼睛,湿了我的心。
从徐家到庄园,整整走了两天,不吃饭,不喝水,不停下来,不再说话。我们用体力的透支和语言世界的宁静给了对方足够的空间,足够我们去思考,足够我们去蜕变。
回到庄园,我生了病,很重,一直发烧,身上也有了冻疮。他也病了,却挣扎着照顾我,照顾我神志迷糊时的眼泪,照顾我一声一声关于母亲的呼唤,照顾我……
病体缠绵了一个冬天,将人的五脏和神智都折腾了个够呛,不过好歹在春天来临的时候一切陈旧的东西都结束了。我放弃了心中的那个包袱,平静而充实地生活,并且隐隐地憧憬着未来的美好。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