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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久旱甘霖

第450章 久旱甘霖

“臣高骈谨奏:为收复湖南、驱贼入淮,乞敕诸道协剿事;今幸赖陛下威灵,将士用命,已复湖南全境;臣自……”

“好!好好!咳咳咳……”

三月末梢,当高骈捷报传至河阴时,本就因为气虚而体弱的李漼连连叫好,甚至激动地咳嗽了起来。

好在田允连忙为其斟茶,李漼这才稍微好受了几分。

待他重新抬头,连带着看这破败的河阴县衙都不由明媚了些。

“高千里不负朕恩,如今黄贼被驱赶至淮南,只要朝廷兵马将其讨平,便可平贼,以示威天下……”

李漼指点江山,仿佛大唐即将中兴,但路岩、萧沟等人却并无喜色。

李漼也看出二人脸色不对,故此询问:“诸卿似乎并不以为喜?”

“陛下,高千里忠勤,然其辖地黔中、岭南、湖南等处,又驱兵马收复江西南部诸州失地,是否辖地过大?”

“臣在长安时,曾偶尔见过兵部文册,其中刘牧之南征与高千里争三川,阵没兵卒不过八千之数,高千里死伤亦不过两万之数。”

“以高千里之实力,彼时若要与刘继隆死战,倾其所部,至少能杀伤刘牧之麾下二三万精锐。”

“眼下高千里盘踞西南数千里之地,拥众近十万,然止追黄贼至长江,是否有拥兵自重之嫌?”

萧沟摆事实讲道理,毕竟高骈与刘继隆交锋以来,虽说杀伤汉军三四万数,但阵斩甲首数量并不多,而他本部兵马每次也只折损二三成便开始避战。

如此行径,确实有养寇自重,割据地方的嫌疑。

对此,早就通过三省官员了解到萧沟态度的路岩也拱手作揖,为高骈辩解道:

“陛下,高千里此举,无非为了保全朝廷兵马,不至于阵殁全军,致使局面不可控制。”

“再者,高千里对于陛下旨意,向来遵守执行,从未有懈怠之举,如何称得上割据自立?”

“至于萧相口中高千里追贼至长江而止,全因朝廷只令其收复湖南等处失地。”

“高千里不得旨意,如何敢于越境淮南?”

路岩三言两语将高骈的嫌疑给洗清,同时不忘抬高高骈:“自然,萧相担心之事,也自有其理由。”

“臣以为,不如令高千里将岭西交由安南防御使蔡袭节制,再撤兵江西诸州如何?”

“若高千里甘心解除两地兵权,则可重任以其身,着其继续出兵,北上讨伐黄贼。”

李漼闻言颔首,下意识抚了抚须,觉得这么做倒也不错。

剥夺岭西,至少能削弱高骈实力,还能增强蔡袭实力,让蔡袭能更好守住西南,掣肘高骈。

这般想着,李漼看向萧沟:“萧相以为如何?”

萧沟眼见李漼将问题抛向自己,他倒也不慌乱,而是恭敬作揖道:“臣以为,路相安排妥当,尽可如此。”

“好!”李漼颔首,接着对二人说道:

“两日前,南阳飞鸽传书,黄贼撤围,退兵至淯水以东,退守唐州、随州等处。”

“南阳解围后,刘相撤出商州兵马,聚兵一万四千余,加筑邓州城池。”

“南阳既然解围,便无须刘牧之出兵山南东道了。”

“眼下,朕欲调王铎率河东、河中、河阳、昭义等处兵马南下,与康承训合兵剿贼。”

“二位相公以为,朕此计如何?”

李漼说罢,目光看着路岩与萧沟,二人却没什么犹豫,躬身唱道:“陛下英明。”

称颂过后,萧沟才开口道:“只是南调兵马不可太多,河东仍需防备刘牧之。”

“臣以为,可调河东、河中兵各一万,余下两镇各出兵马三千即可。”

依照萧沟的建议,王铎这次南下也能带来两万六千兵马,加上康承训手中的四万兵马,河淮东线便有六万六千兵马。

与此同时,西线的刘瞻、萧邺手中则是有兵二万,防守足以。

加上南边随时可以抽调北上的高骈,官军能出动围剿黄巢的兵马接近十万,不太可能出错。

“既然如此,此事便由二位相公操持,希望朝廷能尽早还于东都。”

李漼实在受不了简陋的河阴县衙,若不是他南下北上都有可能引起震动,他早就去扬州或太原了。

“对了,刘牧之起运的钱粮,可曾抵达?”

李漼想到了刘继隆承诺的钱粮,结果他提出后,萧沟却面露难色:

“刘牧之确实起运了钱粮,然钱粮遭黄巢兵马所阻截,加之陕州河段凶险,沉没不少,仅有五千石粮食与三百匹锦缎搁浅于孟州,眼下已经自孟州起运往河阴而来。”

“混账……”李漼听到钱粮受阻,只有五千石粮食运抵,不免气得胸膛起伏。

养气几个呼吸后,李漼才继续质问道:“眼下,朝廷还有多少钱粮可以调用?”

“回陛下。”路岩恭敬作揖:“朝廷可用粮草不足万石,钱帛锦缎不足五千匹……”

偌大大唐,连万石粮食都凑不出,可谓简陋。

不过要不是钱粮不足,康承训也不会止步武牢关,坐视黄巢攻略东都诸县。

河北、河东大旱,河南、淮南蝗灾,江南本能转运足够钱粮,结果董昌占据杭州,使得浙东钱粮无法转运,浙西兵马也需要提防董昌,继而无法挪用钱粮北上。

想到这里,李漼深吸口气,忍着脾气询问道:“难道偌大的大唐,连出兵的钱粮都凑不齐吗?”

“陛下不必担心。”路岩适时开解,对李漼安抚道:

“臣以为江南钱粮虽被阻断大半,但夏收在即,加之高千里收复湖南与江西诸州,夏收钱粮自然可通过长江进入运河,转运至河阴。”

“刘继隆送抵的钱粮锦缎,亦可支撑朝廷与诸道兵马半月所用。”

“话虽如此,可如何撑到夏收?”李漼好似置气般质问,路岩则连忙表态:

“陛下放心,如今国难当头,臣愿捐钱帛千贯,想来其余大臣得知此事,也会踊跃捐献。”

萧沟没想到路岩说捐就捐,但好在他此前就将出使队伍带来的钱帛捐出,倒也不怕皇帝质问自己。

“如此甚好……”

李漼眼见路岩捐钱千贯,心头不免感动,只觉得路岩是自己的肱股之臣。

“此事,便劳烦二位相公了。”

他真心实意说罢,继而便在田允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路岩与萧沟眼见如此,便纷纷作揖退出了县衙。

在他们退出后,路岩返回了自己在河阴县购置的宅邸,而府邸正堂已然聚集了不少官员。

“路相……”

眼见路岩到来,数十名高官纷纷作揖,路岩则是颔首走上主位坐下,示意众人落座后,方才开口道:

“眼下国事式微,朝廷钱粮不足,而黄贼又不断试图攻入郑州。”

“老夫今日便作为表率,捐钱帛千贯,以助朝廷渡过国难。”

众人没想到路岩竟然示意他们捐钱,但看到路岩都带头了,为了前程,他们也只能先后开口。

“下官愿意捐钱百贯。”

“某亦是如此……”

众人先后表态,很快便捐献了数千贯。

有着他们作为表率,其余官员恐怕也不得不捐。

只是对于如今的战事来说,莫说数千贯,便是数万贯砸进去,也难以掀起水。

如今河淮两道粮价飞涨,即便从河北、河东买粮,数万贯钱帛能买到的粮食,算上路上损耗,能运抵的也不过万石罢了。

这点粮食防守有余,进攻不足,所以路岩还得将目光投向他人。

“好了,此事便这样定下,尔等皆回去吧。”

“下官告退……”

众人在路岩遣散下离去,而路岩则是看向身旁家仆:“俞公楚来了吗?”

“正在中堂候着相公。”家仆恭敬回答,路岩听后起身,抬腿向中堂走去。

不多时,待他走到中堂,果然见到了高骈留京进奏院的使者俞公楚。

俞公楚仍旧潇洒自若,眼见路岩到来,他不紧不慢起身作揖:“路相……”

路岩和善笑着颔首,余光扫视堂内,果然见到了三口摆放整齐的大箱子。

俞公楚知道路岩秉性,眼见他心不在焉,当即轻笑着走向旁边的三口箱子,将其一一打开。

第一口箱子内铺满了新铸的白银,顶部还摆放着拇指大小的几十根金条。

单以价值来说,这一箱子的白银与黄金便不低于三千贯。

至于第二口箱子和第三口箱子,其中装着琉璃、珍珠、珊瑚等等奇珍异宝,价值亦不下千贯。

四千贯钱摆在眼前,路岩哪怕养气功夫再好,也不免眼角抽搐,嘴角上挑。

“听闻路相刚刚向朝廷捐千千贯,某深感佩服。”

“此皆为高王所送礼物,还请路相收下。”

俞公楚三言两语便劝说起来,路岩闻言没有立马应下,因为他知道高骈的礼物向来不好拿,更何况他也有事要找高骈帮忙。

想到这里,路岩走上主位坐下,对俞公楚开口道:

“如今国难当头,不管是高郡王还是老夫,皆需依靠大唐。”

“今有国难,不知高郡王是否能向朝廷伸出援手,以助朝廷渡过难关?”

俞公楚闻言眉头微挑,随即开口道:“眼下朝廷无钱粮,高王麾下十万带甲之士军饷尚无来由。”

“高王深知朝廷艰难,故此并未向朝廷讨要钱粮,而是准备耕战自足。”

“如此行径,已然是为朝廷分忧了……”

路岩知道俞公楚的意思,但如今朝廷确实艰难,如果高骈不出手,仅凭朝廷自己,肯定解决不了这问题。

故此在俞公楚话音落下后,路岩便主动说道:“朝廷有旨意,夺去岭西与江西南部的袁、吉、虔三州,若高郡王忠心耿耿,则可让高郡王带兵北上,征讨淮南道黄贼。”

路岩姿态高高在上,这让俞公楚本以为路岩为自家讨了好处。

如今听来,自家不仅需要放弃最少十个州的土地,就连岭西上驻扎的八千兵卒都要被夺走。

听清楚后,俞公楚心里渐渐升起火气,但想到高王的交代,他还是将火气压了下去。

“此事,仅凭下官无法做主,还需告知高王,征求高王意见方可。”

“这是自然。”路岩不假思索回应,同时又不忘提醒道:

“朝廷才是你我根本,若是朝廷有事,你我皆难以保全。”

俞公楚闻言也不解释,只是轻笑躬身,表示知晓。

路岩见他如此,便知道他心里不高兴,颔首道:“既然无事,便退下吧。”

“下官告退。”俞公楚躬身离去,自始至终都未曾与路岩争辩。

待到他离开路岩宅邸,走到坊外时,他才回头看了一眼坊门,又打量了左右街道。

几日前,李漼觉得流民太多,容易滋生瘟疫,派人将所有流民驱赶出了城内。

如此一来,城内倒是干净不少,但城外可就成了弱肉强食的天地。

“如此朝廷,也配某依靠?”

俞公楚渐渐收起笑脸,转身往自己的府邸走去。

在他离开后半个时辰,一队快马疾驰出城,向东南而去。

几日后,随着路岩发起的捐献开始,跟随李漼逃亡的数百官员纷纷捐献,最后得钱帛四万余。

李漼派人将四万钱帛北运买粮,然而这点钱粮,仍旧不足以驱使大军西进。

一时间,河淮的局势就这样僵持了下来,黄巢的兵马不断东进,唐军则是依托颍水防守。

战事僵持半月,远在太原的王铎也接到了朝廷的调令。

李漼不仅要求王铎率军南下,就连张淮鼎率领的左右神武军也得随军南下。

不过李漼虽然要求他们南下,但却让他们自筹钱粮,这可难倒了二人。

张淮鼎不管事,只晓得索要钱粮,故此钱粮重担便都压在了王铎肩头。

为了筹措钱粮,王铎只能东奔西走,但迟迟凑不齐钱粮。

钱粮筹措不齐,以河东诸镇骄兵悍将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开拔南下,故此李漼试图三面夹击黄巢的计划迟迟无法推进。

相比较他,反倒是占据洛阳足有三个月的黄巢开始了反攻。

四月初二,黄揆率军五万,以朱温、朱存为先锋,先后攻破和、滁二州,驻守淮南道的宋威只能退守扬州。

消息传至河阴,李漼不断催促王铎率军南下,王铎也只能继续想办法筹措钱粮。

朝廷失地的后果,便是原本还在因为刘继隆与朝廷和解而观望的许多藩镇开始坐大。

初七日,原王仙芝降将,亳州牙将毕师铎驱逐陈州刺史,自称亳州防御使,投靠黄巢。

黄巢遣李罕之率军迎毕师铎,授予其陈州刺史、防御使官职。

毕师铎降而复叛的举动,使得李漼震怒,但眼下比起此事,更值得他震怒的事情在邓州发生了起来。

“窸窸窣窣……”

邓州南阳县,当甲片声在街道上作响,手持忠武军令旗的兵卒正在破门搜查,县内百姓哀嚎不断。

与此同时,南阳县衙内的气氛也十分严峻。

“秦都将,莫要自误!”

衙门正堂内,被绳子束缚的刘瞻正在劝解眼前之人。

但见县衙主位坐着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都将,而他身旁的案几上则是摆着几颗血淋淋的脑袋。

“自误?”

年轻都将起身,走近刘瞻后跋扈道:“某秦宗权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自误,眼下朝廷连钱粮都调拨不得,黄巢此等贼寇都能攻陷都城,继续执迷不悟才是自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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