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安装
暮色初临时,周益民办公室的白炽灯管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在墙面投下晃动的光影。
当五个股长依次踏入办公室,皮鞋与水泥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打破了寂静。
“周科长!”周大忠率先开口,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图纸边角,脸上带着习惯性的笑意。
其余四人紧跟其后,有人局促地捏着安全帽,有人下意识整理歪斜的领带,目光齐刷刷落在办公桌后的周益民身上。
周益民指尖轻轻敲打:“这次叫大家过来,这几天我有点事情要忙,不在钢铁厂这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浮现的疑惑,“小事能解决的话,你们看着办就行,要是解决不了,就用我办公室的电话,来联系我!”
“明白!”五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传出回音。
“最近手底下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解决?”周益民十指交叉抵在下巴,窗外的寒风拍打着玻璃,将他的影子摇晃着投在墙上的采购进度表上。
五个人齐刷刷摇头,周大忠咧嘴笑道:“有周科长留下的方案,再难的关也能闯过去!”
这话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办公室里响起刻意轻松的笑声。
散会后的走廊里,待其余四人的脚步声彻底消散在走廊尽头,周益民伸手将办公室的门虚掩上,铁皮门轴发出老旧的吱呀声。
墙角的暖气片突然“哐当”作响,惊得正在整理图纸的周大忠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歪扭的弧线。
“大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靠你。”周益民转身时,台灯的光晕在他眼下投出深色阴影,“要是有什么急事你就打电话到村里,就能通知到我!”
周大忠立马做出保证:“十六叔,你就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窗外突然掠过夜班工人的身影,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办公室的玻璃,在两人脸上晃出转瞬即逝的光斑。
周益民盯着侄子晒得黝黑的脸,目光下移到他工装袖口新补的补丁。
那针脚细密整齐,显然是出自婶子的手艺。“大忠,最近股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岔子?”
他端起搪瓷缸喝了口凉茶,茶叶渣在杯底打着旋。
“十六叔,自从用了你说的那个办法之后,股里就没有出现过岔子了。”周大忠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自从拿捏了一个刺头之后,剩下那个刺头也不敢冒头,生怕被周大忠抓住什么把柄,或者是被穿小鞋。
周益民听见后,感觉周大忠的办事能力还是挺强的,两人又闲聊了一会,看见时候不早,便没有继续聊下去。
周益民等一下还要去领东西。
暮色像掺了煤灰的絮,沉甸甸地压在钢铁厂的红砖墙上。周益民踩着满地煤渣走向仓库,工装口袋里胡厂长批的条子被体温焐得发潮。
铁皮大门虚掩着,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从门缝里漏出来,混着铁锈与机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科长,什么风把你吹过来?”管理员老李从账本后抬起头,老镜滑到鼻尖。
他身前的算盘珠子还在微微晃动,显然刚完成一笔登记。
墙角堆着的木箱上,几截废弃的轴承泛着冷光。
“过来领取点东西。”周益民掏出折成四折的纸条,边角被磨得毛糙。
老李接过时,指腹触到纸面凸起的钢印,就着煤油灯仔细辨认胡厂长歪斜的签字,喉结动了动:“好的,周科长麻烦你稍等一下!”
仓库深处传来木板滑动的吱呀声,混着老李含糊的嘟囔。
五分钟后,板车轱辘碾过碎石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太阳能热水器裹着的防水布在风中猎猎作响。
集热管的金属表面映出煤油灯的光晕,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可真沉乎!”老李抹了把额头的汗,工装后背洇出深色汗渍。
他瞥见周益民摸出烟盒的动作,眼睛突然瞪大——那是印着金色纹的大前门,在物资紧缺的年月,连自己领导都舍不得抽整包。
“李师傅,这点心意。”周益民将烟塞进对方手里,烟盒包装纸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老李的喉结剧烈滚动,粗糙的手指抚过烟盒上的烫金字,仿佛触到了什么珍宝:“这可使不得!这不过是.”
话没说完,周益民已经把烟强行塞进他工装口袋。
寒风卷起地上的煤灰,扑在两人脸上。
老李像是下了极大决心,转身扯过麻绳:“我帮你捆结实咯!”
他踮脚踩上摩托车后座,布满裂口的手指灵巧地打结,麻绳与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当最后一个结扣紧时,他拍了拍周益民的肩膀:“路上慢着点!”
周益民跨上摩托,发动机的轰鸣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后视镜里,老李还站在仓库门口,指间夹着未点燃的香烟,身影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与背后巨大的钢铁厂轮廓融成模糊的剪影。
暮色刚爬上四合院的飞檐,周益民推着载着太阳能热水器的板车艰难地拐进胡同。
铁皮包裹的集热管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立刻吸引了正在院门口择菜的张大娘。
她直起腰时,围裙上还沾着几片菜叶:“益民,你这推的是啥玩意儿?铁疙瘩还反光呢!”
这声询问像是吹响了集结号。
正在生煤炉的赵大爷撂下火钳,系着红领巾的小孙女蹦跳着跟在身后。
晾衣服的王婶探出身,竹竿上的床单随风扬起,就连平日最沉默的老槐树底下,象棋摊的棋子碰撞声也戛然而止。
十几双眼睛盯着板车上的新鲜物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立刻炸开。
“这东西能吃?”老孙头眯着眼凑近,旱烟锅差点戳到集热管。
“别瞎碰!”周益民伸手护住设备,“这是钢铁厂生产的太阳能热水器!”他拍了拍泛着凉意的铁皮外壳,“有太阳就能烧水,不用煤不用电,往房顶上一搁,随时能洗热水澡。”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深潭。
张大娘的擀面杖停在半空,赵大爷吧嗒烟袋的动作也顿住了。
要知道在凭票供应的年月,煤球可是比肉票还金贵的东西。
王婶探出身,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兴奋:“益民,那得省多少煤票啊!”
人群中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有人掰着手指计算,有人小声嘀咕着自家的煤球用量。
“益民,你是咋装在四合院这里吗?”人群后排突然有人发问。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周益民身上。
老孙头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眼睛里闪着期待,张大娘攥着围裙的手不自觉收紧,仿佛已经看到自家水缸里冒着热气的场景。
周益民当然读懂了那些灼热的眼神。
他摸了摸板车上的设备,想起老家土坯房上晒着的被,想起奶奶总舍不得多添煤球的节俭模样:“不是装在四合院,准备拿回去老家给爷爷奶奶用,我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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