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嗣源先是把花见羞的继子刘遂雍从禁军中调走,外放到长安做西都副留守。
接着,加授从荣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然后,又把从荣的衙内指挥使朱洪实的堂兄朱弘昭,以及冯阿翁的儿子冯赟,提拔为新任枢密使。
如今,两位枢密使都是从荣的旧部僚属,枢密院等于也被从荣掌控了。
从荣又向父皇请求,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康义诚的儿子调到自己麾下——这是范延光当日为从荣设的计谋。
嗣源满口应允,1纸调令,康义诚的儿子就到了从荣身边。
嗣源觉得,自己已经给儿子这么多势力保障,自己就算撒手而去,儿子应该也能顺利继位了。
清儿,你在天上看见了吗?我给儿子够多了,恐怕历朝历代的老皇帝,都没提前给过继承人这么多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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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冬,李嗣源游幸洛阳郊外的至德宫时受了凉,回到洛阳皇宫,当晚就开始发烧。
这次病倒比上次中风更严重,数日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大雪过后,从荣入宫问疾。
如今他出行身后都跟着大群亲兵,是他从天子6军中挑选出的精锐。
但这些亲兵被留在宫门外,不许进入宫城。
从荣跟着几名引路小宦官,走在恢宏壮丽的重重殿宇间,天地间似乎有1种奇异的寂静。
甬道上的积雪已清扫干净,屋檐上、树枝上仍覆盖着厚厚积雪,绵延的朱红色宫墙下悬挂着长长的冰条,层层凤楼龙阁铺满了1层寂寥的雪白。
李嗣源的寝殿搬到了雍和殿。
这里离外朝更近,以方便病体沉重的他,接见臣下时,不用长距离地奔波。
殿门紧闭,宦官在门口通禀后,才开了1条缝,让从荣进去。
殿中热气扑面,弥漫着1股混着药味、熏香味、病人衰朽气息的复杂气味。
沿墙摆放十几个熊熊燃烧的火盆,跳跃的红光映在层层深紫帷幔上,令人感觉像是身处某个深藏地下的秘密宫殿。
巨大的紫檀木龙床边坐着1道白裙迤逦的身影,玉颈修长,酥胸娇挺,美丽妖娆。
她袅袅起身,仿佛花影在风中摇曳,娉娉婷婷地下拜:“秦王殿下来了。”
从荣没理她,上前几步,跪在龙床前:“儿臣问父皇安!”
没有回应。
殿中唯有炭盆燃烧的哔哔剥剥声,安静得仿佛在深渊之底。
“陛下,秦王来了。”花见羞弯下柔美腰肢,轻轻对皇帝说。
仍是没有任何回应。
从荣起身,靠近龙床望了1眼。
这1眼着实令他震惊无比。
父皇已经枯瘦得像1截枯萎的朽木,花白的长发披散着,干瘦的脸上几乎没有肉,只剩1层皱巴巴的皮包着骨头。
眼窝深陷在高耸的眉骨和颧骨之间,多日不曾打理的灰白胡须,残雪般蓬乱地纠结着。
唯有那高而直的鼻梁,仍旧犹如山峰般高挺,映着烛光,在瘦削的面颊投下浓重阴影。
从荣不禁有些恍惚,这干枯的老头,真的是他英雄无敌的父亲吗?
是那个在上源驿兵变中,护着养父李克用杀出重围;
在青山之战中,4中流矢,血流被股,大破朱温梁军;
在柏乡之战中,飞马入阵,生挟2骑校而回;
在灭燕之战中,7战7败燕将元行钦;
在幽州之战中,与契丹铁骑大战数十回合,以5千兵马大败5万契丹兵;
在灭梁之战中,以两千骑孤悬敌境,率先攻破汴梁的那个盖世英雄吗?
从荣怔怔望着昏迷不醒的父皇,心中那种难言的悲凉感如冬日寒雾般无止无尽地蔓延。
“陛下,秦王来了。”花见羞继续在昏迷不醒的皇帝耳畔呼唤。
从荣抬目望了花见羞1眼,烛光摇曳,两人目光相撞,都清晰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恨意与阴鸷。
殿中的空气懊热窒闷,让人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从荣缓缓起身,对龙床上那毫无反应的枯瘦躯体躬身1揖,道:“父皇,儿臣改日再来。”
花见羞柔柔款款站起:“殿下慢走。”
从荣眼角余光掠过花见羞,她柔媚多姿的身影在殷殷烛光里摇曳,仿佛透明的水中扭动的水蛇,令从荣莫名地起了1身寒栗。
从荣走出殿外,亭台楼阁、飞檐雕甍覆盖着皑皑积雪,在冬日斜阳照耀下,反射着1层惨淡的寒光。
“殿下走好。”孟汉琼在身后恭送。
阴森森的嗓音像尖锐的冰针,冰冷地从耳膜刺进去,径直刺到心脏上。
从荣心跳动得很厉害,加快了步伐。
“陛下——”
“陛下——”
身后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嚎哭!
从荣猛地站住,回首望去,雪满宫苑,到处惨白1片,寒风吹落树上积雪,白纱1般飘扬。
——父皇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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