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明案件的事实并不复杂。从证词中知道,莫兰上校和年轻的阿德尔合伙赢了一大笔钱。不用说,莫兰作了弊——我很久以来就知道他打牌作弊。我相信就在阿德尔遇害的那天,阿德尔发觉莫兰在作弊。很可能他私下跟莫兰谈过,还恐吓说要揭发莫兰,除非他自动退出俱乐部并答应从此不再打牌。按理说,像阿德尔这样的年轻人不大可能立刻就去揭发既有点名气又比他大得多的莫兰,闹出一桩骇人听闻的丑事来。大概他像我所估计的那样做了。对靠打牌骗钱为生的莫兰来说,被开除出俱乐部就等于毁掉自己。所以莫兰把阿德尔杀了,那时候阿德尔正在计算自己该退还多少钱,因为他不愿意从搭档靠作弊赢钱的行为中取利。他锁上门是为了防止他母亲和妹妹突然进来,问他弄来那些人名和硬币究竟干什么。这样说得通吗?”
“我相信你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会在审讯时得到证明,或者遭到反驳。同时,不论发生什么,莫兰上校再也不会打搅我们了。冯·赫德尔这支了不起的气枪将为苏格兰场博物馆增色,福尔摩斯先生又可以为调查伦敦错综复杂的生活所引起的大量有趣的小问题献身了。”
诺伍德的建筑师
“在刑事专家看来,”福尔摩斯先生说,“莫里亚蒂教授死了以后,伦敦就变成了一座十分乏味的城市。”
“我相信没有多少正派的市民同意你的观点。”我回答说。
“对,对,我不应该自私,”他一面笑着说,一面把他的椅子从餐桌旁挪开,“当然这种情况对社会有好处,因为谁也没受损失,除了可怜的专家无事可做以外。在那个家伙还活动的时候,你可以在每天的早报上看出大量可能发生的情况。而且,华生,往往只是一个极小的线索,一个最模糊的迹象,我就足以判断出这个邪恶的匪首在什么地方。如同蛛网的边缘稍有颤动,你就会想到蛰伏在网中央的那只可恶的蜘蛛。对掌握线索的人来说,一切小的盗窃行为、任意的暴行、意图不明的逞凶,都可以连成一个整体。对一个研究上层黑社会的学者来说,欧洲其他国家的首都没有具备过像伦敦当时的那些有利条件。可是,现在……”他耸了耸肩,很幽默地表示对他自己了不少气力造成的现状不满。
我现在谈到的那个时候,福尔摩斯回国已经几个月了。我应了他的请求,转让了我的小诊所,搬回贝克街那座我们合住过的旧寓所。一个姓弗纳的年轻医生买了我开在肯辛顿的小诊所,他毫不犹豫就付给了我冒昧提出的最高价钱,这让我感到诧异和窃喜。几年后,我发现弗纳是福尔摩斯的远亲,钱实际上是福尔摩斯筹措的,这才明白其中缘由。
我们合作的几个月里,日子过得并非像他所说的那般平淡无味。因为我大致翻看了一下我的笔记,就找出了在这个时期发生的前穆里罗总统文件案和荷兰轮船“弗里斯兰”号的惊人事件,后一事件几乎使我们丧命。不过他冷静、自重的性格,素来不喜欢任何形式的公开对他的赞扬。他以最严格的规定来约束我不能说一句有关他本人、他的方法或是他的成功的话。我已解释过,这项禁令直到现在才被撤销。
一通古怪的议论发完之后,福尔摩斯靠在椅子背上,悠然地翻看当天的早报,这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使我们的注意力集中起来,紧跟着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像是有人用拳头捶打大门。门开了,我听见有人紧张地冲进过道、上楼梯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一个年轻人发狂似的闯进屋来,他脸色苍白,头发散乱,两眼充满了激愤,全身都在颤抖。他的眼光来回落在我们身上。我们用疑问的目光注视他,让他感到有必要表示一下歉意,因为他是无礼地闯进来的。
“对不起,福尔摩斯先生,”他大声说,“请您不要责怪我,我快要疯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就是那个倒霉的约翰·赫克托·麦克法兰。”
他这样就算自我介绍了,似乎只要一提他的姓名,我们就能理解他的访问以及他的访问方式;但是从我同伴毫无反应的脸上,我能看出这个姓名对他和我来说什么都还没说明。
“抽支烟吧,麦克法兰先生,”他说着把烟盒递过去,“我相信我的朋友华生医生会根据症状给你开一张镇定剂的处方。最近这几天天气热。现在如果你感到平静了些,请坐在那把椅子上,慢慢地告诉我们你是谁,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你只讲了你的名字,好像我应该认得你,可是除了你是个单身汉、律师、共济会会员、哮喘病患者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以外,我确实对你一点也不了解。”
由于我熟悉我朋友的方法,所以很容易领会他的推理,并且看出是这位年轻人的不修边幅、随身带的那一扎文件、他表链上的护身符和他喘气的声音,使福尔摩斯做出了这些推测。可是这位年轻的委托人对他的推测惊得目瞪口呆。
“不错,您说的就是我。除此以外,我现在还是伦敦城最不幸的人。看在老天的分上,您别不管我,福尔摩斯先生。要是在我没有把话讲完以前他们来逮捕我的话,务必请您请他们给我时间,我要把全部事实告诉您。只要我知道您在外面为我奔走,我即使走进监狱也会是高高兴兴的。”
“逮捕你?!”福尔摩斯说,“这的确太……太有意思了。那你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而将被逮捕呢?”
“谋杀诺伍德的约纳斯·奥德克先生。”
我同伴表情丰富的脸上,含着一种似乎多少带点满意的同情。
“啊,”他说,“刚才吃早饭的时候,我还对我的朋友华生医生说,所有能轰动社会的案子已经从报上消失了呢。”
我们的客人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把铺在福尔摩斯膝盖上的《每日电讯报》拿起来。
“要是您看过这份报的话,先生,那么您一眼就能看出我今天来找您的原因了。我觉得好像人人都在谈论着我的名字和我的灾祸。”他把报翻到刊登重要新闻的那一版,“就在这里。如果您愿意,我给您念念。您听这个,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标题:‘诺伍德的神秘案件--著名建筑师失踪--怀疑为谋杀纵火案--罪犯的线索’,那就是他们正在追查的线索,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它必然会引到我身上来。我在伦敦桥站一下车就被跟踪了,他们只是在等着,一旦对我发出逮捕证就会将我抓走。这会使我母亲伤心的——肯定会使她伤心的!”他极度恐惧,使劲扭着自己的手,在椅子上反复摇晃。
我仔细打量着这个被控杀人的男子:他的头发呈淡黄色,面容清秀,但看起来十分疲惫,两只蓝色的眼睛满是惊恐,胡子刮得很干净,神经质的嘴唇显得优柔寡断。他的年龄大约二十岁,衣着和举止都像个绅士。他浅色夏季外衣的口袋里露出一卷签注过的证书,说明了他的职业。
“我们得利用现在这段时间,”福尔摩斯说,“华生,请你把报拿起来念一念刚才谈到的那一段,好吗?”
在我们的委托人引述过的大标题下面,我看到有这样一段带暗示的叙述,我照着念道:“昨晚深夜或今日凌晨时,诺伍德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恐是严重犯罪行为。约纳斯·奥德克先生是该郊区颇有名气的居民,从事建筑业多年,并因此致富。奥德克先生系独身,五十二岁,住在锡登罕路尽头的幽谷山庄,习性怪僻,平素沉默寡言,不喜交际,近几年实已退出建筑业,然而宅后的贮木场仍在。昨夜十二点左右,贮木场发出火警,消防车不久即赶至现场,但因木燥火猛,无法扑救,直至整堆木料烧尽方熄。至此,起火原因似乎是偶然,但另有迹象显示极有可能是严重的犯罪行为。火灾现场未见户主,实在令人感到奇怪。经查询,才知道户主已失踪。检查卧室,床无人睡过,而保险柜门已被打开,若干重要文件散落满地。最后发现室内曾发生激烈格斗之迹象,并找到少量血迹及橡木手杖一根,柄上也沾有血迹。现已查明,是夜奥德克先生曾在卧室接待来客,该手杖即来客之物。此深夜来访者是年轻律师约翰·赫克托·麦克法兰先生,即中东区格莱沙姆大楼426号格雷姆—麦克法兰事务所合伙人。警方相信已掌握能说明犯罪动机的有力证据。总之,案件已有惊人发展,这一点毋庸置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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