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陈富忠温声地说,“你不知道,我陈富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最懂得珍惜。想当年,我十四岁从安徽要饭到东州,吃了多少苦,当时我可是东州的乞丐头儿,海志强就是我从乱刀下救出来的,我胳膊上的几条刀疤就是为了他留下的。打天下,拼事业,这个世界,连拔一根草,也要凭实力。”
陈富忠的话让林娟娟震动了,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肉乎乎粗鄙的男人竟有一番不同凡响的经历,她慢慢地抬起头凝视着陈富忠,眼神里有惊讶、有怀疑,也有些认可。
“好了,别委屈了,穿好衣服,我请你吃夜宵好吗?”陈富忠摸着林娟娟的秀发说。
林娟娟收起复杂的目光,点了点头。
26、红袖
为了找到理想的港商合作经营北京园,在韩国首尔时,丁能通就与陈富忠约好,回国后一起去一趟香港。
陈富忠如约来到北京,就住在北京园总统套。丁能通进屋时,陈富忠手里竟拿着一本快看到一半的金庸武侠小说。
“稀罕,陈老板,什么时候成了读书人了?”
“能通,”陈富忠一本正经地说,“别小看你大哥,从古到今,无论什么时候,像韦小宝这样的小人之侠都能成功。”
丁能通定睛看了看,原来陈富忠看的是《鹿鼎记》,心想,陈富忠说的有道理,官场上像韦小宝这样的人,大有人在,可惜自己没有韦小宝的本事。在这皇城根儿下,看惯了红墙绿瓦,越发觉得韦小宝才是驻京办主任的最佳人选。
“富忠,看过《笑傲江湖》吗?”
“就是贾市长推荐我看《笑傲江湖》后,我才迷上金庸小说的。”
“噢,贾市长为什么推荐你看《笑傲江湖》?”丁能通好奇地问。
“贾市长说,《笑傲江湖》里有政治原理。”
“富忠,你一个做生意的研究政治干什么?”
“老弟,政治在中国是最大的国情,当官的要讲政治,做生意的更要讲政治,否则你的企业无法立足!”
陈富忠的话让丁能通很吃惊,怪不得这家伙在东州能成为一个响当当的人物,果然不同凡响。丁能通忽然对陈富忠有些刮目相看了。
“富忠,香港之行你觉得还差什么?”
“还差东风。”
“谁是东风?”
“贾市长呗,这件事必须贾市长出面才有力度。”
丁能通有些豁然开朗:“对呀,贾市长主管驻京办,他代表市政府出面比我代表驻京办出面力度大得多,贾市长一起去的确是东风,就怕贾市长在党校脱不开身啊!”
“老弟,我们俩出面请他出山,哪有脱不开身的道理,再说,他在党校快毕业了,没那么紧张了。”
“富忠,我看还是你说好,要不你先给他打个电话!”
丁能通敏锐地感觉到,陈富忠开口,贾朝轩一定答应,何况贾朝轩好玩得很,香港是个世界,只要陈富忠在,保证能找到贾朝轩的兴奋点。陈富忠与贾朝轩通完话后,异常兴奋。
“能通,你猜贾市长在哪儿呢?”丁能通预感到贾朝轩没在党校,而且有应酬。
“在哪儿?”
“说是在长城饭店见一个好朋友,今天是这个好朋友的生日。我说这个生日我来给过吧,他说好啊,你来吧!走,我们去长城饭店!”
丁能通和陈富忠打车去了长城饭店,一路上,让他想起许多给领导过生日的往事。生日在官场上是门艺术,也是个由头,自己给肖鸿林当秘书时,用一个小本子记录了与肖鸿林有利益关系的所有领导的生日,夫人的生日,甚至领导父母的生日,而且随时提醒肖鸿林,肖鸿林会酌情应对。生日是官场上联络感情的纽带,也是升迁敲门的最佳契机。也不知贾朝轩今天给谁过生日。
走进长城饭店豪华套间,丁能通愣住了,贾朝轩穿着睡衣,身边坐着一位二十七八岁的漂亮女人,她正在给贾朝轩削水果。
女人披肩长发焗成了微红色,自然地鬈曲着,肤如瑞雪,齿白唇红,一袭粉红吊带长裙露出雪白的香肩,特别是鼓溜溜的胸脯,像两瓣被切开的西瓜,倒扣在一起,深深的乳沟让人浮想联翩。这女人丁能通认识,正是东州市电视台著名节目主持人苏红袖。
早就听说苏红袖与贾朝轩关系暧昧,今日看来远不是暧昧可以说清的。丁能通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韩国首尔的那个夜晚。
苏红袖和自己的老婆衣雪都在东州电视台工作,而且是好朋友,衣雪却从未对自己说起苏红袖与贾朝轩的关系,看来两个人的关系隐藏得蛮深的。
丁能通在这种场合见到苏红袖,有些尴尬,苏红袖却落落大方地说:“丁哥,老也不回东州,是不是有相好的了?雪姐可有意见了,让我到北京盯着你呢!”
苏红袖给丁能通一个下马威,媚声媚气地将剥好的猕猴桃递给贾朝轩,自己也将一半翠绿的果瓣放到嘴里,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秋波荡漾地看了一眼丁能通。
“红袖,我和富忠可是特意来给你过生日的,你可不能当克格勃。”丁能通半开玩笑地嗔道,心想自己到北京来偷情还倒打一耙,讲不讲理呀!
“红袖,生日想怎么过,要不要哥哥给你找个小白脸呀?”
陈富忠毫不避讳地动了粗口,苏红袖像是经常与陈富忠开这种玩笑,樱唇一噘说:“富忠大哥,小白脸我不喜欢,有没有像你一样的猛男呀?”
“红袖,别拿我开玩笑,你是不是故意在我大哥面前给我上眼药?大哥,这丫头越来越野了,你也不好好管管!”陈富忠告饶地说。
贾朝轩一边抽烟一边笑眯眯地说:“富忠,今儿是红袖的生日,吃完饭去‘天上人间’乐乐吧!”
“没问题,大哥,我和能通还有事和你商量。”陈富忠单刀直入地说。
“什么事,说吧!”贾朝轩今天的情绪格外好。
“贾市长,北京园与港商合作的事,富忠给搭好桥了,想请你出面代表东州市政府去香港给驻京办壮壮势头。”丁能通赶紧借机说了主题。
贾朝轩呷了一口茶想了半天没说话,陈富忠赶紧跟上一句:“大哥,我一直想请你去香港逛逛,就是没有机会,正好借这次机会,好好玩玩香港。”
“富忠,香港我去过多少次了,没什么好逛的。”贾朝轩很显然对香港失去了新鲜感。
“大哥,你每次去都挂个团长的衔儿,忽忽拉拉一大堆人,能看着啥,上次港商领我登了一把赌船,简直是海上天堂。”
贾朝轩听得眼睛瞪得溜圆的,兴奋地问:“香港还有这种地方?”
“当然了,船上哪国的美女都有,聚在一个玻璃房子里,你在外面能看见里面,里面却看不见外面,你可以随便选,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海上金鱼缸’。”
“富忠,你小子是不是一个也没放过呀?”贾朝轩贪婪地问。
“大哥,咱是正经商人。”陈富忠淫邪地看了一眼苏红袖说。
“轩哥,要去我也去,我可得看住你,不看着你非染上脏病不可。”苏红袖媚声媚气地说。
丁能通没想到陈富忠扔出这么一张牌,就像鱼饵一样,使贾朝轩一下子就上钩了,丁能通心想,这个陈富忠果然了得。
给苏红袖过完生日,丁能通称驻京办有一摊子事,便没去“天上人间”,在北京丁能通最怕去的地方就是“天上人间”,这里不仅钱如流水,而且特别容易碰上熟人,自己大小也算是个官,“天上人间”对自己并不是天上,说不定去的是地狱,所以在北京这几年,丁能通最忌讳的就是“天上人间”。
何况,在苏红袖面前丁能通总是有些放不开,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她自己没家没业,一旦胡诌,衣雪保准信以为真,贾朝轩偷情虽然不避讳自己,但是丁能通也不想知道太多,眼不见心不烦,躲了也许对谁都是件好事。
从“天上人间”回来,贾朝轩并没有回党校。
苏红袖面色红润地洗着澡,淋浴冲在她娇嫩的脸上,她用手揽着飘逸的秀发,尽情地享受着温热的水丝淋在脸上,那么惬意,那么畅快,那么幸福……
卧室里,贾朝轩身穿睡衣,从皮包里拿出药瓶,取出一粒伟哥,用水服下,然后美美地躺在床上,惬意地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着烟圈儿,烟圈儿弥漫着慢慢地散开,渐渐地模糊,贾朝轩的意识却都集中到了下身,因为那里已经开始发胀,搭起了高高的凉棚,贾朝轩偷偷地笑道:“妈的,美国佬的玩意儿真他妈的好用!”
苏红袖从浴室里出来,用一条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秀发,媚态逼人地坐在贾朝轩的身边。贾朝轩的目光像狼一样霍地闪了闪,然后慢慢脱掉了自己的睡衣……
“宝贝,肖伟最近还缠着你吗?”贾朝轩的眼光幽幽地闪动着,望着苏红袖粉莹莹的鹅蛋脸。
“缠着,烦死我了!”苏红袖水杏眼如秋波一样荡漾,樱唇温润,笑靥生晕地说。
“我与肖伟谁更生猛?”贾朝轩不怀好意地问道。
苏红袖默然良久,突然掩面而泣,说道:“轩哥,说过多少次了,你还是不相信我……”
贾朝轩见苏红袖当真了,便捧起她的脸温声地说道:“红袖,你别生气,我并没有恶意,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喜欢你,咱们就将计就计从他那儿多了解一些肖鸿林的情况,要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
“你舍得我?”苏红袖噤了噤鼻子问。
“红袖,政治斗争是最残酷的,既然你跟了我就不能同床异梦。”贾朝轩的口气阴冷,表情也有些瘆人。
苏红袖非常了解贾朝轩,也深知他的政治抱负,她小鸟依人地问:“轩哥,这次学习完,能不能再提一格?”
“我们班有的同学还没毕业就升了。”贾朝轩慨叹地说,“咱们东州的情况不同。肖鸿林是想借博会干出点政绩来,明年省里换届想当省长,王元章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虽然也有当省长的可能,但更有可能去省人大,将来在东州有资格跟我竞争的只有李为民了。”
“肖鸿林都五十五六岁了,野心还不小。轩哥,李为民在老百姓中的口碑可比你好多了。”
“口碑好有什么用,关键还是上面得有人。”
“轩哥,我把话说在前头,你升官,我高兴,不过,我图的可不是你这些,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我从来没把你当市长,只把你当成我的爱人。”苏红袖搂着贾朝轩的脖子柔媚地说。
“那不行,做我的女人必须有政治头脑。”
“我不,我是女人,不是政客,你听见了吗?”苏红袖娇嗔地说。
“听见了,宝贝儿。但是别忘了你是政客的女人。”
27、省驻京办
傍晚快下班时,李为民推开了王元章办公室的门,王元章紧锁眉头,正在看一封群众来信,看样子这封信让王元章的心情很沉重,多年的从政生涯让王元章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紧锁眉头足以说明王元章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
“元章,什么信,让你紧锁眉头啊?”李为民温声问道。
“为民,你来得正好,你先看看这封信。”
李为民接过王元章手中的信,简单地看了几眼笑着说,“这封群众来信我也接到了,我正是为此事来找你的。”
“为民啊,关于全市农村近千所小学危房改造的资金早就拨下去了,怎么还会出现下雨天孩子上不了课的情况,下面这些县长、乡长胆子也太大了,连给孩子们修校舍的这点钱也敢挪用。”
王元章用手指使劲点了点桌子。
“元章,我准备下去摸一摸情况,搞搞微服私访。”
“你准备怎么去?”王元章关切地问。
“我和小唐坐长途汽车先到皇县,然后再搭老乡们的农用三轮车,这样可以摸到真实情况。”
“为民,开车下去不是跑的地方更多一些?”
“开车动静太大,怕看不到真实情况。”
“为民,天太热了,你再考虑考虑。”
“放心吧,元章,下乡我可是轻车熟路。”
清晨,天还没大亮,李为民和秘书小唐就登上了由东州开往皇县的长途客车。
东州市驻京办即将从低矮的营区平房搬入五星级的园酒店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省驻京办主任薪泽金的耳朵里。
省驻京办坐落在北京潘家园一带一座老式五层楼里,周围都是居民区,如果没有独立的小院和楼顶上省驻京办的牌子,还以为是住宅楼呢!
有些省的驻京办早就是五星级酒店了,薪泽金本来就觉得脸上很没面子,好在省委书记林白和省长赵长征进京从来都住在这里,一方面让薪泽金脸上有光,另一方面,也让他心里不塌实。
因为各省的驻京办大楼光不光鲜,矗在那儿比着呢,搞个五星级的省驻京办,是薪泽金梦寐以求的事。然而自己在省驻京办工作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圆了这个梦,想不到,丁能通到市驻京办不到三年,就要鸟枪换炮了,这无疑是给自己上了眼药。
硬件被甩在后面了,软件就更不是对手了。自从丁能通任东州市驻京办主任以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与首都机场和北京火车站的关系处得无比融洽,简直是如鱼得水,每次副市级以上的领导来,车都可以开到停机坪或站台上,然后领导进贵宾室休息,工作做得漂亮体面。
然而,省里领导来京,省驻京办接待处只能在接站口等待,有一次,常务副省长刘光大和东州市常务副市长贾朝轩同机,贾朝轩是坐着停在停机坪上的大奔走的,而刘光大是自己坐摆渡车走出来的,尽管刘光大什么话也没说,但是薪泽金觉得颜面扫地,一点面子也没有。薪泽金为改善省驻京办的形象煞费苦心写了个报告,专程回东州到省政府向赵长征省长汇报。
当薪泽金的奥迪车停在省政府大院小白楼前时,他又犹豫了,关于省驻京办搞不搞五星级酒店的问题,省政府常务会上议过几次,一直是两种意见:同意和不同意,而且两种意见势均力敌。不过,省长赵长征的态度一直很暧昧。正因为如此,省政府对扩建省驻京办的事,一直没有明确意见。
薪泽金望了一眼小白楼,心想,还是争取说服赵省长同意,因为,省驻京办的形象如何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省里的经济实力,何况常务副省长刘光大是非常赞同的,光大同志认为清江省是工业大省,省驻京办一定要与工业大省的形象相匹配。这次薪泽金找赵省长汇报,就是刘光大授意的。
在赵长征秘书小王的安排下,薪泽金走进了赵省长的办公室。赵长征一边通电话,一边示意薪泽金坐,秘书小王给薪泽金倒了茶,然后退了出去。
赵长征放下电话问道:“泽金同志,不在北京做你的大使,跑回省城为什么呀?”
薪泽金因常年在北京接待这些大领导,也不拘束,呷了一口茶说:“赵省长,我这次回来是特意向您汇报工作的。”
“泽金同志,你的主管领导是光大同志,向他汇报了吗?”赵长征温和地问道。
“上次光大同志到北京开会,我专门向他做了汇报,光大同志的意见是让我向您专程汇报一次。”薪泽金捧着茶杯略显激动地说。
“噢,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连光大同志都处理不了,还要专程向我汇报。”赵长征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赵省长,东州市驻京办很快就要搬进五星级酒店了,省驻京办的形象太逊色了。光大同志让我们拟了一个扩建驻京办的方案,想请您看一看,希望得到您的批示。”
赵长征接过薪泽金送上来的方案,戴上镜仔细看了一遍,默谋良久,摘下镜肃然问道:“这么说光大同志对这个问题赞成喽?”
“是的,赵省长,刘省长始终主张将现在的省驻京办拆了,然后通过招商引资的方式在原有地址上建一个五星级的,k省驻京办就是这么办的,离我们驻京办不远,气派得很。”
“气派得很,泽金同志,我看你的思想有点问题呀,省政府常务会议过两次,我始终没有表态,是因为我一直在反思驻京办的功能,泽金,你知道驻京办的历史吗?”
薪泽金懵懂地摇摇头,他不理解新建驻京办与驻京办历史有什么关系。
“驻京办的历史起源可以追溯到封建王朝的同乡会和会馆,在封建社会,京城的会馆、同乡会的功能不外乎沟通家乡与京师之间的联系,接待来京出差的地方官员及进京赶考的家乡学子,维护家乡人民在京的合法权益等。”赵长征的口气悠长深远。
“赵省长,这些功能现在的驻京办都有啊!”薪泽金插嘴道。
“是啊,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驻京办有的在北京兴建集联络、接待和服务功能于一体的办公大楼,这些占据京城黄金地段的驻京办事机构一般以省命名,有的还是星级豪华酒店,我们省当时没有跟风,而是买了一座老楼改造成了二星级酒店,使用至今。你老薪也在那儿工作了十几年了嘛。”
“可是,赵省长,有些省市驻京办都在与时俱进,我们省的驻京办落伍了,跟不上形势了。”薪泽金见赵省长反对的态度坚决,有些激动。
“泽金同志,正因为这些年各省市驻京办互相攀比,才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你知道老百姓管驻京办叫什么吗?第二行政中心、大使馆、行宫,连国家审计署审计长都批评驻京办在跑‘部’‘钱’进。是的,驻京办也成了公款接待大本营,我知道驻京办个个神通广大,想建五星级只要省政府同意,明年大楼就能矗起来,但是在市场经济大潮推动下,驻京办的功能必须随之改变。”
“赵省长,各地都在强化驻京办的功能,我们总不能弱化吧?”
“起码你这个驻京办主任不能整天陷在应酬和接待事务中,要在信访、社会协调、解决我省公民进京人员的困难方面拓宽空间,要强化民本内涵,少搞些名正言顺的特殊化。”
薪泽金建五星级驻京办的设想破灭了,他失望地走出赵长征的办公室,但仍不死心,心想,新建不行,可以在扩建、改建上做文章。于是,他灵机一动,又钻进了刘光大秘书的办公室。
28、县驻京办
就在薪泽金在省城活动新建驻京办大厦的时候,东州市皇县县长林大可和县驻京办主任罗小梅找到了丁能通。
林大可和罗小梅拎了不少皇县的土特产推开了丁能通常住的八栋六号房。林大可当兵出身,是一个豪爽的人,长得五大三粗的,说话也瓮声瓮气的。
罗小梅据说是皇县第一美人,是通过招聘选拔到县驻京办主任位置上的,起初在县电视台做主持人,与丁能通脚前脚后进的京,三十岁左右,长得娇小妩媚,看上去精明干练。
两个人一进门,林大可身上就带进来一股风尘仆仆的汗臭味,罗小梅却是香气扑鼻,这一香一臭搞得丁能通晕晕乎乎的,不知二人不请自到,要唱什么双簧戏。
服务员为两位倒了毛尖茶,又上了水果盘出去后,丁能通问:“林县长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能通主任,说实话,我和罗主任还真有要事相求。”林大可开门见山地说。
丁能通闪了一眼罗小梅,罗小梅马上送上来一眼秋波,丁能通像被电了一下,赶紧闪开,心想,这女人不简单,眼睛会勾魂。丁能通与罗小梅虽然都在北京,但平时各忙各的,所以打交道并不多。
丁能通掏出一支烟扔给林大可问:“皇县在东州可是财大气粗,我这个小驻京办能帮什么忙?”
“丁主任,”罗小梅柔声细语地说,“听说市驻京办就要入住北京园了,林县长的意思是你们搬走后,老市驻京办能不能让给我们做县驻京办,我们现在的县驻京办条件太差了,想改善改善。”
丁能通心想,好灵通的消息呀,我还没行动,他们却先下手了。
“罗主任有所不知,市驻京办这个位置原来是个军营,现在这块地也是市政府租部队的,如果我们搬到北京园,这块地恐怕就要还给部队。如果你们想要这块地,我可以给你们搭个桥,你们再与部队谈。”
“能通,”林大可圆睁二目道:“这么好的地块为什么不买下来呢?”
“林县长,”丁能通笑了笑说,“这是前两届政府的事,据说当时七百万就可以买下来,但是市政府舍不得拿这笔钱,现在恐怕一个亿人家也未必肯卖了。”
“可惜,真可惜!”林大可抱憾地说。
“林县长,买我们是买不起了,我们可以接着租啊!”罗小梅柔媚地建议道。
林大可想都没想便附和道:“对,对,对,能通,你给搭搭桥,我们县可以接着租。”
丁能通心想,这个林大可还真有点意思,罗小梅只是这么一说,他就同意了,看来什么样的英雄都过不了美人关呢。哪个英雄要是过得了美人关,一定是得了生理疾病。
“好说,为家乡服务是我们驻京办义不容辞的责任,对吧,罗主任?”丁能通圆滑地说。
“丁主任,我们皇县驻京办以后还要仰仗市驻京办的大力提携,市驻京办就拿我们县驻京办当你们下属单位,就叫我小梅好了。”
罗小梅妩媚地一笑,丁能通暗自佩服这女人的美丽,心想,早知道皇县有这等人才,先下手挖来,不过,看样子现在挖已经来不及了。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小梅,天下驻京办都是一家人,何况咱们都是为东州服务呢!”
“可不是嘛,我听说在北京大大小小的驻京办有三千多家,这家伙,你们要是联起手来,谁也不是对手呀!”林大可赞叹道。
“丁哥,我听说,在北京还有全国省市区驻京办协会,每年都搞联谊活动,不过好像只招收市一级会员,什么时候组织活动了,也请丁哥领我们见识见识。”
罗小梅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改了口,搞得丁能通心里痒痒的,心想,这女人真是做办事处工作的天才,天生的尤物。
“这两年也向县市政府及企业的驻京办敞开了大门,小梅要是不嫌弃,改日我把协会的理事长介绍给你认识认识,那可是不得了的人物,手里的联络图可以纵横天下。”
林大可似乎对联络图几个字特别感兴趣,睁大眼睛说:“丁主任,以后这样的神人多往我们县领一领,我林大可忘不了兄弟的好!”
“林县长有魄力,当今世界是经济全球化时代,哪一级政府如果不重视驻京办的建设,就是不懂得与时俱进。要知道,驻京办在古代的前身是会馆,中国国民党就是孙中山在湖广会馆里建的,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也是在绍兴会馆里创作的。当时的会馆主要集中在北京的崇文、宣武二区之内,以宣武区最多。由于有了众多的会馆,汇集了大量的文人学者,还产生了宣南文化,而宣南文化又是北京文化最主要的组成部分,现如今,大多数会馆成了居民大院,甚至成了危房,很令人遗憾哪。”丁能通卖弄地说。
“丁哥,你可真有学问,原来驻京办是由古代的会馆衍生的,这么说驻京办文化也应该成为一种文化现象载入史册了。”罗小梅由衷地叹道。
“驻京办以会馆的形式存在可以追溯到明代甚至更早,只是‘文革’时期被查封掉了,改革开放以后,驻京办如雨后春笋般地从省级发展到县级,有些人认为太多太滥了,但这是形势发展的需要,不足为奇。你们想,北京是首都,全国各地为了与中央各部委联系获取信息,观察动向,自然少不了驻京办,况且,有些领导进京后,颇有到了北京才知道官小的感触,有了驻京办,就像有了家,再加上招商引资的需要,怎么可能离开驻京办!”丁能通颇有感慨地说。
林大可很有同感,“是啊,所以请丁老弟与皇县多亲多近,拉我们驻京办一把,小梅,别忘了向丁主任多请教呀!”
“丁哥,赏个面子,一起出去吃顿饭吧。”罗小梅妩媚地邀请道。
“不行,不行,明天我陪贾市长去香港,改天吧,等从香港回来后,我做东。”丁能通诚恳地谢绝道。
林大可见丁能通确实为难,豪爽地笑道:“小梅,想着这件事,等丁主任从香港回来后,告诉我一声,我专程从皇县飞过来,请丁主任。”正说着,林大可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皇县政府办公室王主任打来的。
“王主任找我什么事?”
“林县长,你赶紧回来吧,市委副书记李为民在皇县微服私访,检查中小学危房改造情况,县教育局把中小学危房改造资金挪用装修县教育局大楼,李书记正在县政府会议室大发雷霆呢。”
林大可听后气愤地说:“县教育局胆子也太大了,连我这个县长都敢瞒,你照顾好李书记,我明天就飞回去。你告诉李书记,我当面向他检讨,并保证皇县一个月内没有一所学校有危房!”林大可挂断手机,无奈地说,“能通,让你见笑了,我才离开两天,县里就出这么大的事。”
双方又寒暄了一会儿后,林大可和罗小梅才告辞。
丁能通送走林大可和罗小梅,心里感觉空落落的,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金冉冉的心情日记,发现很长时间不写日记的金冉冉最近又写了一篇短文,题目是《今生不再做情人》。
刚,上辈子我一定是欠你的了,所以今生要用我的肉体来偿还,用肉体还了还不够,还要用感情还,可是你只需要我的肉体,不珍视我的感情,竟然要求我做你的情人!情人本来就是享受沉沦的,我们只能厮守在黑夜,太阳还没有来得及放出它的第一道光,露珠还在朵上做着黎明的梦,你便逃了,枕边还留着你的气息,然而,就连这点气息也袅袅散去,看来我们终究是要散去的,晚散不如早散,从今以后我不再做你的情人,要做就做妻子。佛说,今生嫁你的人,是前生葬你的人!我不嫁你,因为我要葬掉我们的情。我走了,百转千回望望你,忽然想起李商隐的《锦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丁能通久久望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异常生气,他看出来了,那个叫刚的男人又去纠缠金冉冉了,看来两个人仍然藕断丝连,不过这篇日记说明冉冉已经下决心离开他。丁能通在对刚的无耻气愤的同时,也有些责怪冉冉太儿女情长,受了伤害还不吸取教训。想到这儿,丁能通给金冉冉打电话,他想以兄长的身份提醒她几句,金冉冉的手机居然关机。
29、紫气东来
李为民在皇县政府会议室大发雷霆后,让县政府办公室王主任准备了几辆自行车,他逼着主管教育的牛副县长和县教育局秦局长与他一起骑车下乡。他要让这两位不谋正事的领导亲眼看看孩子们在什么样的校舍里读书。
一连走了四五个村子,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王主任想请李为民和小唐就近吃饭,李为民说:“前面就是天沟乡了,我们看完那里的学校后,去乡政府吃工作餐吧。”
几个人又骑了半个小时自行车才到了天沟村小学。几个人停好自行车,推开破篱笆门进去,有几间教室。一间一间推开门进去,王主任打着手电照着,每间教室都破得四处透风,窗户上塑料薄膜扯碎了,在夜风中哗哗作响。
李为民要过王主任手中的手电筒,照了照屋顶,屋顶透见了天上的月亮,李为民拍了拍教室破旧的墙壁,看了看月光下毫无修建痕迹的冷清的学校,痛心地说:“各位领导,你们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教室上课吗?”
牛副县长、秦局长一脸的尴尬,牛副县长说:“李书记,昨天我已经接到林县长的电话,命令立即整改,他正从北京往回赶呢,要当面向您检讨!”
“他的检讨我不听,我要的是行动,秦局长,你这个教育局局长面对这样的校舍在装修豪华办公室,你能坐得住吗?”
“李书记,我们错了,马上改。”秦局长哭丧着脸说。
“改?危房改造资金用在装修办公大楼里了,怎么改?我告诉你,一个月后我还来,如果你们跟我做官样文章,对不起,你们到危房校舍去办公,孩子们到县教育局机关大楼去上课。”
李为民说完,骑上自行车向天沟乡政府骑去,几个人骑着自行车消失在夜色中。
飞机快着陆时,丁能通睡醒了,从机窗向外望正是下午时分,天空晴得像一幅画,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偶尔有几个小岛从海水中露出轮廓,点点白帆在海面上点缀着。
从天上看,大屿山像极了女人用的手袋,联通香港本岛的两座桥好像白色的带子,岛的形状稍有椭圆的意思。因为新机场跑道是填海建成的,齐刷刷的,正像一个手机袋,斜附在手袋上。
七八年前给肖鸿林当秘书时,陪肖鸿林到过一次香港,那是召开东州国际秧歌节新闻发布会。在丁能通看来,香港永远是在变化的,看不到它的沧桑,只能感觉到它的繁荣,因为这是一个表面繁华拥挤,骨子里又有几分傲气的城市。
贾朝轩、陈富忠、苏红袖和丁能通上了香港黄河集团总经理水敬洪的子弹头面包车,穿过繁华街路,水泥森林如过眼烟云,丁能通一下子想到了上海,觉得两座城市比起来,香港有些旧了,然而正是这份旧,让丁能通觉得香港越来越有味道。
很显然,贾朝轩与水敬洪早就认识,只是没有陈富忠与水敬洪那么熟,陈富忠与水敬洪互称陈哥、水哥,起初丁能通很纳闷,怎么对方都称彼此为哥,还是苏红袖好奇地问过后,水敬洪解释完,丁能通才明白。
原来东南亚大老板之间成了好朋友,为表示尊重,不论大小,一律互称兄长,丁能通心想,看来陈富忠与水敬洪熟得已经不分彼此了。
奔驰停在香港黄河集团总部大楼前,水敬洪亲自引领众人走入电梯,在四十楼电梯口,香港黄河集团董事局主席黄翰晨先生亲自迎接贾朝轩。丁能通心想,如果自己和陈富忠来的话,是绝对见不到这位名震海内外的商界泰斗的。
在黄翰晨先生豪华宽阔的办公室,众人分宾主在圆形沙发上落座。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是繁华的维多利亚海湾,让人望一眼就会赞叹不已,因为香港是彩色的。
“贾市长,上次我去东州承蒙陈先生的引见,你的豪爽热情深深地打动了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啊!”黄翰晨显然对贾朝轩的印象不错,才会亲自接见大家。
“黄先生一向目光高远,东州是虎踞龙盘之地,风水好得很,有东方鲁尔的美誉,您在东州投资,我会全力做好服务的。”
贾朝轩的谈吐让丁能通有些刮目,因为贾朝轩表现的风采不像是一座省会城市的常务副市长,更像是与黄翰晨一样的大老板。
“东州确实是一个投资的好地方,经过考察,我毅然决定与陈先生共同投资建一座东州最好的五星级酒店,我听敬洪说,你们驻京办有意投资北京园,希望与我们合作,既然贾市长出面了,我们一定慎重考虑。”
“黄先生,北京园的硬件设施是一流的,地点也非常好,只是多年来经营不善,如果香港黄河集团能够介入,我们驻京办一定会精诚合作,黄河集团的酒店管理水平是世界一流的,我相信,有香港黄河集团的介入,北京园一定会创造奇迹的。”
“借贾市长的吉言,我们会派考察小组对北京园作全面评估,请贾市长放心,我们是不会放过任何发财的机会的。”黄翰晨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
“太好了,我这次来特意请我省的全国著名书法家布衣老先生为您写了一幅字,我知道您特别喜欢书法,希望您能喜欢这幅字呀!”
贾朝轩说完,丁能通和陈富忠赶紧展开画轴,画轴上呈现“紫气东来”四个大字,力透纸背,刚劲飘逸。
“好书法,好书法,贾市长,这份礼物很珍贵啊!”
黄翰晨欣赏了一番后,水敬洪小心翼翼地收起画轴。黄翰晨从自己的书柜中取出四本精美的大画册送给贾朝轩、陈富忠、丁能通和苏红袖。
“贾市长,这是一本关于我生平经历的画册,画册扉页上已经题签了我的名字,送给你们做个纪念吧。”
众人连声称谢。
“敬洪啊,”黄先生接着说,“贾市长难得来一趟香港,你好好安排贾市长看看香港。”
“黄先生,香港我来过多次,早就领略了香港的繁华呀!”
“哎,很多人都觉得香港是一座商业城市,忽略了它在文化和艺术上的成绩,其实,香港最大的魅力在于不同文化的兼容并蓄,无论是艺术还是建筑等多方面,都体现着东西方文化交融的特点。贾市长,看香港可不能走马观呀,我建议你们去中环的园道圣约翰教堂看看,那座教堂以十三世纪英国哥特式建筑为蓝本,它的屋顶有锯齿围墙,又有修长纤窄的光顶窗,还有支撑屋顶的木构架,家具、屏风都有十九世纪流行的维多利亚式的图案,很值得一看。”
丁能通感慨这位商界泰斗内在的修养,相比之下,贾朝轩和自己都太浮躁了。
“贾市长,到香港观光,只要留意一砖一瓦,就不难发现不少古建筑,正是这些东西,让香港这个地方体现出厚重的文化气息。”水敬洪补充道。
“黄先生,难得见到您,能和您合个影吗?”苏红袖柔媚地说。
“没问题,我们大家一起合个影吧。”
黄翰晨说完,叫进自己的女秘书为大家合影拍照。
晚宴上,水敬洪请大家吃了最好的干捞翅,五个人打车来到维多利亚港,苏红袖在绮丽温情的夜风中,显得如女神般温秀,贾朝轩兴奋极了,五个人乘坐天星小轮,欣赏港岛夜景。
维多利亚港夜色的美丽,无疑是荡气回肠般的精神享受。白天的一场小雨,洗得天上、海上和地上都清清净净的。到了夜里,空气清新极了,极目天舒,清清楚楚地瞧见几团白云仿佛是贴在山巅和楼顶一般。一切的困乏、烦忧和无聊都荡然无存,只留下轻盈通透的灵性和着清新的海风自由舞动。
两岸灿烂的灯火勾画出维多利亚港的轮廓,头顶上各种招牌的霓虹灯竞相闪烁、跳跃,把港口装饰得富贵豪华。
长达数里的灯色中,变动着的只有两处:中环广场尖顶上的一小节霓虹灯不住地转换色彩;中环中心从下往上渐密的横条状图案渐渐地变色,依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次序,一轮一色。
蓝色的海水在夜幕中慢慢变暗,不远的群山也渐渐融入了苍穹,夜色中的维多利亚港有着万般的风情,那荡漾在对岸的灯火忽明忽灭,珠光宝气般闪烁着妩媚。看着水中摇曳的万家灯火,听着水上悠扬的笙歌管弦,香港在浓夜里活泼泼地香艳起来。
“能通,桥给你搭好了,能不能成,就看你的本事了。”贾朝轩站立船头双手叉着腰说,苏红袖挽着他的左臂。
“感谢老板对我们驻京办的关怀,我一定全力以赴促成此事!”丁能通也很兴奋,他迎着海风信誓旦旦地说。
“富忠,我看明天白天也不用水敬洪陪着了,我陪红袖买几身衣服,晚上咱们就上赌船。”
一提到赌船,丁能通心里就发紧,此行的目的是促成与香港黄河集团合作,丁能通对赌船毫无兴趣,但是躲也躲不掉了,明天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想到这儿,丁能通有一种上贼船的感觉。
“轩哥,我都等不得了。”苏红袖柔媚地说。
“红袖,上了赌船我怕你下不来了。”陈富忠色眯眯地说。
“为什么?”苏红袖嗔道。
“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我怕你被船长收到‘海上金鱼缸’里!”
陈富忠说完哈哈大笑。
“轩哥,你也不管管他,净欺负人!”
众人说笑间,船靠了岸,丁能通回望海市蜃楼般的夜色,有一种悠然如梦的虚妄,但他不愿意醒来,因为夜香港的繁华与风情,浪漫与绮丽实在美得化不开,道不清,难怪世人对荣华富贵如醉如痴,看一眼晶莹剔透的维多利亚夜色就全明白了。
30、宴
李为民在农村跑了一个星期,非常疲惫地走进家门,这次微服私访他觉得收获很大,在检查中小学危旧房改造情况的同时,李为民顺便对农民增收问题进行了调查,他觉得影响农民收入增长的因素正在发生重大变化,过去行之有效的通过增加农产品产量、提高农产品收购价格来增加农民收入的办法已经明显失效,从根本上解决农民增收困难的问题须有新思路。
妻子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丈夫了,听说今天晚上丈夫回来,吴梦玲回到家就赶紧买菜做饭,想好好犒劳一下丈夫。
柔和的灯光下,妻子还是显得那样年轻俏丽、楚楚动人,女儿长得太像母亲了,一想到女儿,李为民心中就油然而生自豪感。平日里,不管有多忙,也不管有多累,只要一回到这个家,只要一回到这欢乐温馨的氛围里,所有的烦恼和沉重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如今女儿翅膀硬了,要飞到大洋彼岸求学去了,夫妻俩既为女儿高兴,心中又觉得空落落的。
李为民一进家门就发现妻子今天格外动人,“梦玲,几天没看见年轻了!”
“今天韩丽珍过生日,中午吃完饭后,请我们几个女同学到她们医院下属的美容院做了个美容。”吴梦玲和韩丽珍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学,两个人从小就要好。
“梦玲,以后这样的便宜少占,朝轩和丽珍可不是省油的灯,我一直替他们捏着把汗!”
“好了,我知道了,快洗澡吧。”
李为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淋浴,吴梦玲温柔地说:“为民,饿了吧?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了?”
李为民穿着睡衣,走到饭桌前,他先用鼻子闻了闻,兴奋地打开沙锅盖,“小鸡炖蘑菇,太好了梦玲,快来趁热吃!”
夫妻俩一边吃饭,吴梦玲一边说:“为民,女儿托钱学礼捎回来一个包,我忙着给你做饭还没来得及看。”
“女儿捎什么给咱们?”
“还不是一些不愿意穿的衣服,要去美国了,不能什么都带去。”吴梦玲温柔地看了一眼丈夫,起身去拿包。
“梦玲,吃了饭再看吧。”
吴梦玲神秘地说:“为民,说不定有女儿的照片,也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
一提到女儿的照片,李为民也兴奋了,催着吴梦玲快打开,吴梦玲打开包后,发现除了女儿的衣服外,还有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
吴梦玲脱口问道。
“快打开,说不定女儿的照片就在这里。”
吴梦玲赶紧打开了牛皮纸袋,不打开则已,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两捆崭新的人民币。
“这是怎么回事?”李为民警觉地问。
“我也不知道。”
吴梦玲一紧张,从牛皮纸袋里掉出一封信,李为民一把抢过来打开一看,就几句话:
李书记,我听说孩子要去美国读书了,很为她高兴,这两万元人民币是我这个当叔叔的一点心意,权且给她当路费吧。钱学礼即日。
李为民看后,一巴掌拍在饭桌上骂道:“这个钱学礼,竟敢公然向我行贿!”
吴梦玲捡起震落到地上的信看后说:“为民,钱学礼也是好意,爸这些年有病了咱不少积蓄,再加上女儿上学,要不咱就……”
“梦玲,你真糊涂,亏你还是个人民教师,爸平时常讲,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我李为民的党性就值两万?”
“那这钱怎么办?”
“怎么办?既然送来了,就别想再拿回去。”
吴梦玲不解地看着丈夫。
“好了,梦玲,这件事由我来处理,饭都快凉了,快吃饭吧。”
李为民说完,滋溜滋溜地喝着鸡汤,吴梦玲不知道丈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薪泽金从东州回到北京后,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丁能通用什么办法搞到北京园的呢?薪泽金想弄明白,他和钱学礼都在北京混了十几年了,熟得很,薪泽金心想,钱学礼与丁能通关系微妙,也许从他嘴里能套出点真东西。
想到这儿,薪泽金心生一计。薪泽金心里清楚,丁能通这小子猴精猴精的,难对付得很,而且背后还有肖鸿林做靠山,惹不起,肖鸿林明年年底换届很有可能接替赵长征,说不定到时候丁能通还能升,他这么能干,顶了自己这个省驻京办主任的位置也不一定。
薪泽金已经五十三岁了,他有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在省驻京办主任这个位置上干到退休,因为他早就把老婆孩子办成了北京人,而且安排了比较好的工作。
薪泽金从骨子里喜欢北京,在中国最有钱的人不是福布斯名单上的人,而是隐藏在北京山里的豪华别墅里,动不动就看一场几千元美金一张票的洋演出、出入的场所都是像美国骷髅会一样神秘的名人富人俱乐部。这些人背景神秘、深厚,不显山不露水,很少公开自己的身份,有头有脸打点自己生意的却是自己的喽罗,这些人的背景就像大海,要多深就有多深,人家活得才叫富贵。
薪泽金喜欢北京的文化氛围,能在北京立足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自己在北京混了十多年了,省里的大小事情只要与北京有关的,都得薪泽金出面,就因为这一点,他与省市领导的家属子女混得滚瓜烂熟,省里的事没有他薪泽金不清楚的了,可是东州市驻京办来了个丁能通,让薪泽金颜面扫尽。
过去,东州市驻京办没少仰仗省驻京办,丁能通来了以后,抢尽了风头,大有掉过来的势头,薪泽金确实有些不安了。
这些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各省市区县的驻京办主任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驻京办主任在十几年前还像个官,现在随着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面越来越大,驻京办主任越来越像个国企领导,地方政府只负责编内人员的工资,其他资金由驻京办自筹,这无疑给驻京办提出了新的课题,也给驻京办主任提供了新的机遇,俗话说,变则通,不变则殆。
对于驻京办而言,等靠要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只有积极开拓,不断探索,勇于改革,才能跟得上时代的发展。你赵长征不给驻京办出路,我薪泽金可以自己找。
薪泽金非常了解钱学礼的秉性,只要有漂亮女人,嘴就把不住门儿。薪泽金想,这个女人必须是圈里的,这样才有共同语言,他想来想去,想起了东州市皇县驻京办主任罗小梅。那可是一个可以让任何男人看一眼就着迷的女人,钱学礼也熟悉,想到这儿,薪泽金狡黠地笑了。
爱是一时的,恨却可以是久远的,自从金冉冉被刚伤害以后,她觉得自己的心被男人伤得已经千疮百孔了。她本来是想认真做一个情人的,因为她懂得两个人真心相爱不一定要结婚,因为婚姻和爱情原本就是两码事,我们在邂逅相逢时用我们自身的想象做材料塑造的那个恋人,与日后作为我们终身伴侣的那个真实的人毫无关系。
金冉冉骨子里的暖被这个叫刚的男人化做了冷,又被丁能通融化成水,但刚只要肉体,根本没有真爱。女人是水做的,天生灵秀,经过深思熟虑,金冉冉发现丁能通让自己做保姆听起来太冷酷,实际上是为自己好,金冉冉骨子里喜欢挑战自己,从小就有出人头地的梦想。
北京这座城市的繁华与上海不同,北京是男人的野心推动运转的,上海起码有一半是靠女人的名利心滋润的;北京的胡同里飘荡着奴性,大街上充斥着野性,无论野性还是奴性,都是征服者的游戏,带有男人身上的汗臭味;上海的雨丝是阴柔的,那法国梧桐的树影都是婆娑的。
丁能通给金冉冉呈现了一片新的天地,金冉冉甚至对这片天地有了一种莫名的憧憬,这种憧憬搅得她坐立不安,茫茫然的,她特别希望丁能通给她打个电话,最后还是忍不住自己先拨通了丁能通的手机。
薪泽金既没把晚饭安排在哪个驻京办餐厅,也没安排在什么五星级酒店,而是找了一家极有特色的味餐厅。因为这家餐厅是专门以烹调各类鲜为特色的。在北京可以吃遍世界,想吃什么都有,而且一定做得是全国最好的。
薪泽金站在宴仙庄门前等候,抽了两支烟的工夫,一辆红色本田车停在他的面前。先是从车门中伸出一只红色的休闲凉鞋,然后就是修长的美腿。
罗小梅从车上下来时,仿佛身体在香水中泡过一样,浑身都是风情,浑身都是暧昧,浑身都是秘密,由不得你不心跳,粉色短袖小衫配白色短裙,修长的玉腿,让人觉得此时的黄昏像盛开在栅栏上的粉红色蔷薇一样弥散着芬芳。
“小梅,今晚的鲜宴与你太般配了。”薪泽金垂涎地恭维道。
“薪主任不愧是省级领导,连请客吃饭都这么有情趣。”
两个人并肩走进桃红柳绿的餐厅,仿佛走进了鲜店。
“小梅,这家的鲜宴别具特色,如果不事先预定,根本没有位子。”
“太好了,鲜美容养颜,薪主任,你可真会请客。”
两个人走进包房,餐桌正中是一个造型精致的鲜篮。薪泽金将手一让,请罗小梅落座,服务小姐倒上菊茶,罗小梅妩媚地一笑问:“薪主任,钱主任怎么还没到?”
“马上就到,这家伙刚从东州回来,好像丁能通去香港了,他们驻京办就忙活钱学礼一个人了。”
薪泽金打着圆场,心想,东州的局面很复杂,何不借机了解点东州的情况。
“小梅,东州要办博会,你们皇县没争取一下?”
“争取也没用,市里几个郊区都快打出人命了,特别是金桥区和西塘区,其实,我们皇县在东州是养大县,卉已经有了产业基础,没办法,离市区太远,市里不会考虑的。”
“小梅,东州驻京办与北京园谈得怎么样了?”
薪泽金无心问博会的事,他最关心丁能通是如何空手套白狼的。
“薪主任,丁主任的办法咱们俩谁也学不了。”
“为什么?”薪泽金不服气地问。
“因为你我都没给领导当过秘书,都拿不到特殊政策。”
“丁能通拿到了什么特殊政策?”
“薪主任,你能在东州拿到一块最好的地吗?你能以这块地做抵押贷到款吗?”
“有了好地当然好贷款了。”
薪泽金心想,既然东州市驻京办搞了一块好地,我小舅子是搞房地产开发的,何不借机让我小舅子捞一把。
“你能不停地抵押不停地贷款吗?这叫资本运营,就拿这次香港之行来说吧,常务副市长亲自出面联系港商投资,薪主任,你能请动常务副省长刘光大去香港拉港商吗?”
“小梅,说话得给老薪留点面子,据我所知,刘副省长非常支持省驻京办的新建工作。”说话间,钱学礼胖乎乎地走了进来,光秃秃的光脑壳被鲜映得五颜六色。
“老钱,你来晚了,得罚酒啊!”薪泽金嗔道,然后一个手势给小姐,让她上菜。
很快,小姐就端上来一盘又一盘的鲜菜肴:油炸成金黄色的银雪鱼上,撒的是点点玫瑰瓣;鲜嫩洁白的茭白被切成薄片状,和粉红的鲜桃炒在一起;啤酒蟹里加入了金黄色的菊,清香怡口。紧接着什么木炒酱豆米,小百合酸腌菜汤,凉拌棠梨,水煮芭蕉,真可谓红的似血,白的如玉,黄的呈金,蓝的赛钻石,几乎所有的颜色都在竹篾编制的餐桌上集合了。
“小姐,真是太棒了,这些鲜是怎么运来的?”罗小梅兴奋地问。
“都是从云南空运过来的。”服务小姐回答。
“小梅,这家店老板是昆明人,总店在昆明。”薪泽金得意地说。
“将来咱们东州搞博会时,在博园附近开一家这样的酒店一定赚钱。”钱学礼诡谲地说。
“钱主任,你这个想法太好了,要不咱们仨合股干吧!”罗小梅认真地说。
“老钱,有小梅当总经理肯定发!”薪泽金附和道。
“一言为定!”
钱学礼端起酒杯说完,挨个杯子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薪泽金暗自观察,发现如果用比喻女人,罗小梅就是万丛中的牡丹,钱学礼见了这朵牡丹就像换了一个人,酒也不停地干,话也不停地说,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邪念在不停地升腾,薪泽金心想,时候到了。
“老钱,听说你改抓房地产开发了?”
钱学礼用餐巾纸抹了抹油嘴,两片厚厚的嘴唇不停吧嗒着说:“妈的,万事开头难,我刚从东州回来,老薪有资质好的工程队吗?”
“老钱,你算问着了,我小舅子就是包工头子,资质没的说,老钱,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哪天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薪泽金一心想从老钱那儿分一杯羹,没想到这个蠢货送上门来了。
“钱大哥,我表弟也是搞工程的,常言道,见面分一半,这么好的事别落下小妹呀!”罗小梅一个秋波送上去,钱学礼肉乎乎的脑袋一下子涨得通红。
“小梅,没说的,有大哥的就有小妹的。”
钱学礼肉乎乎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罗小梅粉嫩纤细的香臂,三个人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李为民就让秘书小唐找到钱学礼,即使在北京也让他马上飞到东州。小唐拨了半天钱学礼的手机,都是关机的状态,只好打电话到驻京办办公室询问,办公室工作人员说,钱副主任正在飞往东州的飞机上,大约十点钟落地。小唐只好用短信通知钱学礼到东州后立即到李书记办公室。
十点钟,小唐接到钱学礼的电话:“唐秘书,李书记找我呀?”钱学礼还猜不出李为民找自己的用意,但他隐隐地感到与他送的两万块钱有关。
“钱主任,李书记一直在等你,你快过来吧。”
钱学礼惴惴不安地推开李为民办公室门的时候,自己送的两万块钱就放在办公桌上,钱学礼怯生生地说:“李书记,您找我?”
李为民正在批阅文件,他头也不抬地说:“坐吧,钱主任。”
钱学礼预感到李为民要向自己发难,心里紧张得不得了,他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点了一支烟,但是点烟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许久,李为民才冷冷地说:“钱学礼,你本事不小啊,敢给我李为民送现金,一送就是两万块,两万块是个什么概念?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行贿罪的立案标准,行贿数额在一万元以上就可以立案。”
李为民把两万元钱往钱学礼面前一扔,“点点看少不少?”
钱学礼脑门细汗渗了出来:“李书记,我是诚心给孩子拿点路费,没想到惹您发这么大火。”
“学礼呀,我如果公事公办,你现在就得拿上你的钱到市纪委说清楚,可是我不想把事情做绝,既然你的钱送来了,我也不能给你退回去,我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李书记,您说,您说,我听您的!”
“一会儿离开我办公室后,把这两万块钱寄到皇县天沟村小学去,那里的孩子正在透风露天的校舍里上课,下不为例,否则,别怪我李为民不客气。”
李为民肃然地说。
“李书记,我照办,我一会儿就寄,立刻就寄。”
钱学礼恨不得赶紧离开李为民的办公室,他做梦也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李为民这样的人,一点人情世故也不讲。
其实,李为民完全可以公事公办,那钱学礼很可能为这两万块钱丢了前程,李为民今天的做法恰恰充满了人情味,他是想敲山震虎,治病救人。
钱学礼灰溜溜地走了,李为民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走到窗前,望着市委大院那个用岗岩制成的大门楼子,越发感到它朴素、坚定、大气、雄浑厚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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