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成就这样一个国君,必定是鲜血淋淋白骨皑皑的。以秋拣梅的能耐,他能做到,可这也意味着他也必须跟着承受荆自影所要承担的一切,甚至背负的比荆自影更多。
若在从前,他或许会答应,可如今他有妻儿,他想要好好活下去。他那条性命,已经不是听天由命了,而是真真切切地被他握在了手里。
深知秋拣梅心中自有丘壑,上官谦也一向不左右他的决定,可这一次,他却忍不住开口道:“殿下不耽于心计并非坏事,不过开头几年难走些,为父还不老,再辅佐殿下几年未尝不可。”
听出他话中深意,文弱公子并未立即表态,只是侧身一让,请父先行。
父子都是聪明人,话说太多便显啰嗦。上官谦也不着急,先行在前。二人一路出了皇城,至落马桥头上轿,先后往府里去。行至一半,忽然听得街上嘈杂,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中参杂着甲胄声,伴随着官府中人的吆喝声,将原本就热闹非凡的大街宣扬的更加放肆。
秋公子先挑起窗帘,见当街一人赫然是全副武装的陈渡。
陈总兵此时也看到了相府的两乘小轿,低声同手下副将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两名官兵行了过来,先见了相爷的礼。
上官谦自然也听出街上的不同寻常,不等他问,陈渡便道:“沈炼在刑部大牢中被人劫走了。”
身居高位多年,上官相爷早已宠辱不惊,饶是如此,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脸色还是禁不住变了变,神情也立时变得肃穆起来。小台池行宫密道一事还未查出究竟,又牵出工部火药的问题来,沈炼是这两桩案子的关键人物,如今人却不见了?更何况,还是在刑部大牢丢的?
“据目击者说,带走沈炼的人是拿着伪造的批文堂而皇之地将沈炼从刑部大牢带出来的,只是在即将出门时被特别组的柳大人拦了下来,这才发现了端倪。”人不是在陈渡手上丢的,他只负责搜查,找到人了是功,找不到人他也不担半点责任,是以他整个人还是比较轻松的,便多嘴说开来:“要说那人身手也真是了得,数十名差役在现场,愣是让他带着沈炼全身而退了。”
“这么说来,是江湖中人所为?”
陈渡循着这个温和的声音望去,却是原本在小轿中的秋拣梅行了上来。他深知秋公子的本事,便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我已经令下头的人去排查都中有此身手的人,只是进展缓慢。也是那人太狡猾,在场那么多人,竟无一人看清他的样子,如今连个画像都张贴不出来。”
秋拣梅微微颔首,尔后看向相父。父子二人相视一眼,各自将眉头一蹙,却什么都没说,作别陈渡打道回府。
秋拣梅一回梅庵,便让敛欢找钟梵来。
敛欢答道:“老大随着少夫人去了离崖。”
秋拣梅一叹声,暗道自己也糊涂了,一面往小书房行去,一面又问:“梅阁在枫城的有多少人?”
“算上小的一共七人。”敛欢快速一答,很快反应过来公子问这话的用意,转而坚决地道:“公子已经遣了四人去随护老爷,余下两人留在外侧与公子随行也好有个照应。”
顿了一下,他又道:“老大说少夫人下了死命令,不能保证公子的安全,她回来必定要找我们算账的。”
秋拣梅驻步回身,冷冷地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少年郎。二人成亲近两年,白凰翡从未管过梅阁的事,更不要说去指挥钟梵!
敛欢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得不低头避开了主子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道:“上次公子在白府被刺伤昏迷,少夫人既担心离崖的战况,又放心不下公子,日以继夜地守着公子思量对策,整个人都差点垮掉。若是公子在这个时候出事,少夫人岂非又要两头分心?”
被他这么一说,秋拣梅想起自己苏醒那夜,白凰翡在他身侧躺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远处晨鸡打鸣时,天色微亮,她翻身而起,换装束发,取枪拿剑,在门口驻足片刻后扬长而去。
她不说,是因为心中有愧。她是先上战场再嫁梅庵,纵然钟情与他,终究抵不过千里之外的战线。
他不说,是因为明白。他明白他的妻子是万众敬仰的将军,不输须眉的女娇娥,她一身忠魂傲骨一腔热血激情,岂是小小梅庵能消磨装下的?
一场很有可能的生离,在两人的沉默中,变得如此和谐宁静,仿佛她不过是出门游玩,不日便回。
秋拣梅不是没想过后果。他虽然没上过战场,却也知道刀剑无眼狼烟无情。可比起失去她的痛苦更为致命的,是同床异梦相看两厌的相守。
他从怀中摸出暖玉,转身递到敛欢手中,说道:“这玉是秦家老爷子所赠,在江湖上还能行得通。你着个人去打探打探,近年来与朝中有牵连的各大家族中,可有身手了得的人到了枫城。顺道探探各大镖局的情况,终点查问他们近年来是否往西北一带走过镖。”
敛欢犹豫片刻,秋拣梅轻笑道:“我自己的命,我自己也惜着,不会乱来的。”
少年郎又蹙眉思量了片刻,方才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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