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拣梅一路缓步而行,一路低声说道:“依我看,两位姑娘都是烈性女子,她二人一旦照面,必定有一人会退出。虽不知那位云尘姑娘寻死的真正意图何在,但她对白将军用情至深,若知晓其中利害,自然会退让。”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才发现身后那人并未跟上来。驻步回望,乌衣白袍的女子牵着赤兔马,立在长街,定定地看着他。
秋公子上下将自己打量一番,未觉出什么不妥。
白凰翡慢悠悠地行了上来,看着他问:“易地而处,一面是心中所系,一面是君命不可违,夫君作何选择?”
她这个问题着实尖锐,但对秋拣梅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他这一生,本就已经无所求,与谁不是一生?“我很幸运,心中所系之人,便是君命不可违之人。我与白将军不同,他心中有家国大义,有天下万民和心心念念之人。我这一生,活的自私狭隘,不会陷入他那般的两难地界。”
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对心中所系的相护。而他心中所系的这个人,铮铮铁骨,忠肝义胆。所以他可以义无反顾,为她弃了所有。
可白漓江呢?他是荆国的将军,生而为战。他肩上担着荆国的安危,对他而言,有君臣、有老将,更有数万将士与黎民需要他。所以他陷入了两难之地,即便是反抗,也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有时候,我厌恶着这具身体,可有时候,也很庆幸。因为它,没有人会对我抱有期望,我肩上不需要担些什么,也就可以随心随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有微风吹来,文弱公子将双手拢入袖中,低了低眉,转身,又缓步前行。
“秦家的事,朝廷已经派人去处理,我不参合进去了。”
白凰翡的这句话在初春的微风暖阳中,显得有些突兀。可听在秋拣梅的耳中,却那般的悦耳动听。他转身,丝毫不掩饰眸中的诧异,眉头高高挑起,反问了一声:“为什么?”
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劝她,可却又害怕自己在她面前说出心里话来。他们本是夫妻,她的决定并未有错,他该全力支持。家国大义面前,他不可以拦她。
所以他尽力避开,想着,只等木已成舟,届时自己便可死心,再也不会提及。可她却在这个时候放弃了,一如她行事作风,干净磊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白凰翡拉着赤兔马慢悠悠地往前去,轻声道:“爷爷与外公说的没错,我若私下寻上门去,必定会被怀疑是寻私仇。届时得罪了整个江湖,将会给黎民百姓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可若是由朝廷出面,江湖上也会忌惮三人,他们不愿与朝廷为敌,自然会拿出一个可行之策来。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秋拣梅呆站了半晌,尔后转身跟了上去,与白凰翡并肩而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凰翡又道:“至于漓江的事,只看李姝如何解决罢了。于公,他是荆国将军,不可任性。于私,我却希望他能事事顺心。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必定有人不如意。既然注定是这样的结局,又何苦去强求?”
顿了片刻,她又道:“从前他是我的副将,如今他唤我一声长姐,无论他做何选择,我都会支持。他若抗命,大不了再同那些人较量一番,他若认命,二人成亲时,自然也该备上厚礼登门贺喜。”
她这番话说的何等大气豪情,一如曾经金戈铁马指点疆场那般,自然坦荡,磊落胸怀。
秋拣梅偏头看着她,拢在袖中的手忽然伸出,轻轻地将那只布满了伤痕的手握住。低声道:“寸土山河,我随夫人。”
女将军爽朗一笑,反手一扣,十指交缠地晃了晃,眸子里明晃晃地荡着些彩色光芒。应声道:“有君在侧,随处是家。”
她说的如此随性坦然,却比任何情话更动听。
曾经,她是统帅三军的将军,唱着边关小调‘策马之处便是故乡’。而现在,她褪战袍着红妆,浅谈笑语间,以他为家。
秋拣梅这一生,曾无所求,尔后求而不得,如今求而得之。何其幸运?
他用力地扣了扣那双手,触感温热,如此真实。他一偏头,便能看到那算不得惊艳的侧脸,却很耐看。旁边是‘哒哒’马蹄声,身后有微风送暖,长街熙攘,二人的距离缩短,靠的更近,甚至能闻到那一团草草束起的乌发间,淡淡的梨花香。
他眉眼微低,唇畔含笑,轻轻地在女子发间嗅了嗅。人活一世,莫过此刻。天时;地利;人和,所求所爱,恰是对的那个人。
岁月静好,夫复何求?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