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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炉边清谈

严沧波向如烟笑道:“既有住客,老朽自应款待。但我却看不见你□什么招待客入?”

如烟道:“若用普通酒菜点心招待他们两位,反而让他们见笑,所以我请他们到这瓷库来,这就是我款客之物了。”

罗文举忙道:“严老丈和如烟姑娘都太过奖了,我们只不过是一介书生,俗气满身,岂敢当得这般青睐。”

杨师道也接口道:“确是如此,我们惊扰了严老丈清静,极是惶愧,正不知如何赎罪才好。”

严沧波道:“老朽早就讲过,我们不可过于客套,否则便流于庸俗了。”

他目光浏览过全室,又道:“这些藏物,有一部份是寒家原本收集珍藏的,但大部份却是舍弟的一个朋友,周游天下,历时数十载收集所得,寄存在这儿。”

如烟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时时奇怪像表舅舅这么爱静的人,怎会搜购到这么多的珍品。”

严沧波霭然一笑道:“这也难怪你不知道,我向来不大说话,没有机会跟你谈及这些事情。别说是你,连你母亲也不大清楚呢!”

杨师道忽又发觉罗廷玉恢复常态,不再紧张。心想:这种变化一定与这位老人说话内容有关。当下用心寻思严沧波说过的话,略一分析,只有那几句关于藏物来源的话,最有可能。

这时严沧波已经和罗廷玉谈起有关瓷器的话题,他们一面谈论,一面走到第二间那边。如烟则低头阅看罗廷玉开列的单子。

杨师道故意走出院落。如烟发觉了,忙跟出来,道:“杨先生对瓷器不大感到兴趣么?”

杨师道摇摇头,道:“不,在下忽然记起近日的遭遇,觉得好像是坠入一个荒诞离奇的梦境中,心情紊乱起来,所以出来走动一下。”

如烟道:“我也不懂像你们两位如此风雅的读书人,怎会弄到这莫家庄来?”

杨师道低声问道:“莫家庄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和你表舅父有什么关系?”

如烟道:“我也不明白莫家庄有什么古怪,只知道这附近百里之内的田地,都是莫家的产业。我这位大表舅父跟他们不认识,但二表舅却跟大庄主是好朋友。不过他们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

杨师道哦了一声。如烟又道:“据先慈在世时偶然谈及那莫家庄,好像以前十分正派,虽是很少和外人来往,但碰上天灾或是佃户有什么意外,大庄主总是慷慨周济,因此极得地方敬重。但最近三四年却变了样子,外人休想走近莫家庄,我也只好搬到这儿,依靠大舅舅了。”

她深深叹息一声。杨师道忍不住问道:“姑娘从未提起过令尊……

…”

如烟道:“先父早在我懂事以前就去世了,这便是先慈何以会迁到莫家庄的缘故,那是二舅舅的意思。”

杨师道道:“我明白了,令堂当时无处投奔,所以找到令表舅,便被安排到这儿来了。”

如烟道:“说不上是安排,据先慈说,当日她见到二舅舅,说出苦况,二舅舅便向旁边的人说声,这件事交给你,而那个人就是莫大庄主。”

如烟沉吟一下。开口欲言,忽又咽住。杨师道本以为可以从她口中探出更多的隐情,见她不说,也就不便探询,免得她动了疑心。

室内的一老一少谈得甚是热烈,严沧波很少开口,多半是罗廷玉在介绍各件名瓷的来历以及足以珍贵的地方。末后罗廷玉一面执笔开具名称朝代,一面与严沧波谈论。杨师道则跟随如烟参观别处,那后面数进房屋之中,收藏得有无数书籍以及字画古玩。穿过数重房舍,最后面有一座占地极广的花园,种植着无数花卉,品种繁多。身入其中,清香扑鼻,花光灿烂,景色绚丽异常。

如烟告诉他说,这座花圃,完全是由她一手栽培而成,已费了她三年心血,如今总算颇足观赏。杨师道赞不绝口,一面浏览四下形势,发觉严沧波所居的木楼,可以俯瞰此园景色,而由于这儿地势正当小山之巅,四无遮隔,在楼上推窗四望,得以极目千里,洗涤胸怀。

当下说道:“严老丈果是雅人,在下单凭想像,已可以想见在楼上远眺田野以及俯瞰繁花的迷人景色了。”

如烟道:“杨先生如有雅兴,可以登楼略略浏览。不过却不能耽搁过久,以致被大舅舅知道就行啦!”

杨师道欣然答应了,两人从屋侧绕过去,在大厅侧的天井有一道楼梯。登上二楼,先凭栏眺望前面的景色,只见平畴千里,眼界极是旷朗。他赞叹了几句,趁隙从轩窗间窥瞧室内。这上面一排三间,第一间是座小厅,当中是卧室,另一端则是一间书房。不论是书房、卧室都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刚才□下来考倒了罗廷玉的紫盆,就放在书房的一个橱内,里面还摆设得有一些古玩。

杨师道看遍了楼上各处,都见不到任何足以生疑之物。他才智过人,虽然用心查看,却不露丝毫痕迹。非但不使如姻觉察,甚至把她应付得极好,谈得十分投机。

他们下楼绕到花园,再回到瓷库。严沧波还在那儿和罗廷玉交谈。

过了一会,严沧波便兴辞而出,还殷殷嘱他们在这儿多盘桓些时候。罗、杨二人在这儿用过晚饭,方由如姻陪伴送回莫家庄忘忧斋。这天晚上,罗廷玉时时陷入沉思之中,却没有告诉杨师道什么话。

翌日,如烟一早就来了。她几乎一到达就提出到她家里的邀请。罗、杨二人自是欣然答应。

离开莫家庄之后,在路上如烟说道:“我昨夜跟那房总管说,今晨要请你们再去,他居然一口答应,没有一点烦言。”

罗廷玉笑道:“假如在下逃走了,姑娘就得瞧他的面色啦!”

杨师道却暗暗考虑那个房总管如此爽快,会不会与严老丈有关?因为严老丈似乎很欢迎他们。自然由于如烟特别提及房总管居然没有烦言这么一句,可见得这房总管本来不易说话,同时第一次他们被带出去,也曾遭受到他的罗苏。

到了如烟家里,他们一迳到瓷库中,罗廷玉开始工作,如烟和师道两人则有时会谈笑着走开。这一日,严沧波竟没有下楼相见。罗、杨二人都很失望,因为他们都暗自存心要查出这个老人的底细。尤其是罗廷玉,他亲眼见到那个渤海紫盆出现在这儿,无疑是翠华城被毁之时,被敌人掠夺的失物之一。

晚饭后如烟把他们送回忘忧斋,罗廷玉很早便就寝了,到了天色全黑,杨师道躺在床上,难以入寐。方在转侧,忽见房间迅快开闭,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纵到他床前。杨师道吃一惊,但定睛一看,那人拨开帐子,却是罗廷玉,但见他身上只穿着贴身衣服,又用一条青帕齐额缚住,打扮得十分古怪。

杨师道挺身坐起,低声道:“少主打算离开么?”

罗廷玉也低声道:“不是,只想踩查此庄。若然全无所得,或者会到如烟姑娘所居的拱翠楼去。”

杨师道问道:“不要属下同行么?”

罗廷玉道:“暂时不要,但假如我前往拱翠楼的话,你就须得出动,严密监视着本庄。万一发生钜大变故,你也来得及逃走。”

杨师道骇然道:“这儿即使是独尊山庄,也未必有什么人物能在您手底兴风作浪。”

罗廷玉微微一笑,道:“别人当然不行,但若是严无畏养病之地,情势便大不相同了。”

杨师道身躯一震,道:“难道你怀疑那位严老丈么?”

罗廷玉道:“相当可疑,我虽没有见过他,但却感到好像就是他!我去啦,你得准备一下。”

他转身迅快出了房间,轻轻一跃,已上了那一堵两丈高的墙头。放眼一望,便发觉果然有暗桩守夜,地面上尚有恶犬巡逡。

罗廷玉泛起一丝傲笑,忖道:“这儿防守得的确严密,寻常高手只怕真不容易无声无息地出得去。但我罗廷玉却还不放在眼内。”

当下提一口真气,迅快振臂纵去,但见他有如大鸟横空,闪电般划过空中,落在三丈外的房顶,他身形一落,立时隐在黑暗中。他施展出夜行之术,鹤行鹭伏,越过两重房宇,这才飘身落地。此后,他穿房过舍的又走了数进房屋,突然间,听到一阵铿锵之声,似是兵刃碰击所发,心中又喜又疑,连忙循声奔去,到了一堵墙下,不但听到声音从墙那边传过来,同时又见到火光闪耀。

罗廷玉小心地贴墙跃起,伸手搭住墙头,慢慢的探头出去,但见那边是个露天庭院,四下点燃火炬。在那火光中有两个人正在挥刀拚斗,刀光如雪,斗得极是激烈。在大厅门外的台阶上,有一张太师椅,椅上坐着一个白皙疲弱的中年人,椅子左右各有一人,都坐在靠背椅中,左边的是本庄庄主莫义,照如烟的说法,他便是二庄主了。右边是个彪形大汉,面目精悍。

这三张椅后站着四个俊秀小僮,手中都拿着一把连鞘大刀。台阶上分左右排列着两队白衣人,个个都是紧身劲装,背插长刀,神态骠悍。

挥刀拚斗的两人也都是白衣人,罗廷玉细一打量,发觉那两队二十余白衣人俱是十八九的少年,再遥遥打量那个坐在太师椅中之人,忖道:“此人白皙瘦弱,好像不曾练过武功,但他却端坐太师椅,显然比左右坐靠背椅的人地位较高,他是谁?怎会比本庄庄主莫义身份还高些?敢莫是莫义的兄长,也就是本庄的大庄主?”

现在他已知道这儿并非发生事故斯杀,而是在训练这些白衣少年的武功,他略略一看,已瞧出那两个正在拚斗的白衣少年,功力深厚,刀法奇奥,心中大为吃惊。他决意多耗贺一点时间查看明白,当下查明地势,飘身落地,迅快向左方奔去,穿过两座院宇,跃过围墙,便是那座大厅的后院,他查看过大厅内确无别人,便跃入厅内,只见这座宽广的大厅内,有七八个兵器架。

罗廷玉很想去弄一把长刀,但又怕留下线索,当下放弃此念,只见左侧有道门户,过去一瞧,外面有小铁闩闩住,当下抽闩推门而入,房内甚是黑暗,不过向庭院那边有道窗户,虽是紧闭,仍然有缝隙漏入光线。

他轻轻关上门,随手摸了一件物事顶住房门,却不料是个比拳头还大的钢锤。

罗廷玉心中一动,忖道:“这房间既有作兵器用的钢锤,说不定还有别的兵刃。”

当下提聚起功力,双眼射出灼灼光华,环视此房,但见房内果然堆放着许多不同种类的兵器,对面角落有个巨大木柜,罗廷玉心想那柜内若有兵器,则取用后不易被人发觉,于是跃过去一瞧,柜门没有加锁,门上尘埃甚多,显然久无人动。

罗廷玉更加暗喜,小心拉开柜门,但见柜内或插或挂,共有二十余件兵器,其中有一柄运鞘长刀,罗廷玉一望之下,差点昏倒,原来这把长刀乃是他翠华城历代相传的“血战宝刀。”

他定一定神,伸手把宝刀拿起来,入手份量,比普通之刀重上三倍,但长短尺寸却与普通之刀无异。此刀乃是当世间名器之一,锋刃比常刀稍微锋快些,力道恰当的话,亦可削断普通兵刃,但此刀名贵珍奇之处,不在锋快,而是在于刀的锋刃永不卷缺,不论碰上任何兵刃,或是连杀多少人,锋刃依然快利如故,其次,由于此刀之质特重,别人得去全无用处,但落在罗家之人手中,却可以凭空增长威力。

罗廷玉捧住此刀,想起了英雄盖世的父亲,虎目中不由得涌出泪水,双膝跪倒,仿佛见到了老父一般。片刻间,他已恢复冷静,抽出宝刀一瞧,寒光耀目,冷气侵肤,一点不假,正是他翠华城罗家故物。

他细看柜内其他的兵刃,发现都是相当珍贵罕见之物,但却又算不得出类拔萃,能在武林享有盛名的神物利器,当下恍然大悟,忖道:“是了,这些兵刃虽然平凡,却还未放在收藏者的眼内,又因每一件俱是得自别人手中,是以不能赠与属下使用,例如这一把金环剑、血萧、冷月□等等,都是名家高手的著名兵器,至于我罗家血战宝刀,在外形上倒没有一点扎眼之处,所以收在此柜内的缘故,想必是由于特别锋快,得他们重视,但由于份量太沉重,又不能使用,便放在这儿了。”

要知罗廷玉的祖父罗年,少时即得到此刀,他乃是在千药岛削壁上发现了刀法,并且同时得到此刀,终于仗以成名,那刀鞘颜色黝黑古朴,毫不起眼,刀身上则刻有“大秦”两个小篆,罗年为人胸襟豪阔谦恬,从没有想到装饰宝刀之事,到了罗希羽之时,更是难得让外人看见,只有自己练功或是传艺与儿子之时,才使用此刀,因此,罗家血战刀法虽是名震天下,无人不知,但这口“血战宝刀”

却无人晓得。

当日罗希羽命秦绍拿刀去杀罗黛青,秦绍砍断了罗黛青一臂之后,心中不忍,丢下宝刀,把罗黛青抱到秘道中。这口宝刀就此失落了。此事罗廷玉早已知道,是以才敢猜测收藏者不晓得此刀来历,随便往这儿一放,但因此又发了莫大疑问,那就是收藏此刀之人,很可能不是严无畏,甚至,是他的部属,说不定是大劫之后到翠华城的人,在余烬残砾中发现此刀,顺手带走。

他迅即把家传宝刀插在背上,回顾一眼,挑了另一把长刀,填放在柜内原来的位置上。回到窗边窥看时,只见火光之下,已换了另外两个白衣少年在搏斗,这两人刀光旋荡翻飞,斗得好不激烈。忽见其中一个卖个破绽,引得对方攻入,他迅快一旋身,长刀疾落,血光冒现,对方惨叫一声,被他砍翻地上。

罗廷玉一楞,心想:若是训练刀法,互相喂招,焉可下此毒手?莫非是真拚命?方在转念,另有两名黑衣大汉奔入场中,迅即抬起伤败之人走开。那个得胜的白衣少年奔到台阶前,跪在太师椅前,俯首道:“属下区不善,侥幸得胜,远望上座指点。”

太师椅上那个瘦弱的人站起身,走下台阶,看他的动作文质彬彬,脚步虚浮,似是从未练过武功。

罗廷玉大奇忖道:“这斯是练武堂的上座,何以似是未习武功?难道他已经这么高明,能使人瞧来有如从未修习过武功一般?如若不然,则他一个不懂武功之人,怎能指导这些刀法相当高强之人呢?”

正在想时,那瘦弱中年人已道:“站起来谋本座瞧瞧。”

白衣少年挺身肃立,比那中年人高出大半个头,中年人绕他走了一匝,又在他身上摸摸捏捏,这才走回落座,白衣少年马上又跪伏地上,俯首不动,神态甚是恭敬。

中年人向左右顾盼一眼,道:“两位有何高见?”

莫义和那个精悍大汉一齐起立,欠身为礼,莫义道:“房总管先说吧!”

房总管忙道:“属下岂敢有僭,也没有话好说。”

莫义向中年人道:“我等愿闻庄先生高论。”

庄先生点点头,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这才道:“区不善进步神速,骨格甚佳,他擅长以险诈手法取胜,下手甚毒,此与天性有关,往后须从险诈二字着手,成败可卜。本座这个说法,你们觉得如何?”

莫、房二人连连称是,罗廷玉也十分惊佩,心想:此人一开口就指出那区不善能得成就的路子,这等眼光,当世罕见,只不知这位庄先生到底是谁?

他究竟懂不懂武功?

但听莫义大声道:“区不善升入第一队!”

区不善叩首道:“敬遵严谕!”

肃然退下,但却掩饰不住喜色。罗廷玉登时又知道这些白衣少年们敢倩尚是艺业未成之辈,今宵乃是由庄先生考核武功进境,加以升贬。区不善如此惊喜,大概第一队已是最高的阶级。

他耐心看下去,又有两对分出结果,落败之人,总免不了受伤,当下又知道他们训练之严格,远过于自己在千药岛所训练的子弟兵,试想凡是落败之人,动辄有丧命之虑,谁敢不拚命苦练,以求取胜?

那位庄先生每一次的评论,都极是精辟中肯,使罗廷玉十分惊佩。

他越看越是惊疑震凛,这等势派以及如此加紧训练高手,用心何在?到底是什么来路?这些疑问非找到答案不可,而且不能耽延时日,因为只要查明底细,若是与独尊山庄有关,则必须尽快杀死这个庄先生,可以避去无穷后患。此念一生,顿时五内如焚,迅即悄悄出去,把房门闩好,然后循原路翻出大厅,一路向各处宅院查探。

庄内虽有暗桩,但数目不多,而且大概由于日久无事,大都不甚小心,因此罗廷玉查看了许多房舍,都不会败露行藏。他查不出异状,心想:也许从那庄先生、莫义等人的口中,可以听到一些线索,便又潜回大厅,却见宽广的庭院中,暗黑一片,杳无人迹。

罗廷玉大是失望,暗暗长叹一声,举步走出大厅。他刚刚走下石阶,突然左方院门传来一声喝叱,道:“什么人?”

人随声现,一掠数丈,落在一丈以内。罗廷玉转眼望去,认出来人竟是升入第一队的区不善,心头一震,心想这番行藏败露,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平白失去了一个绝佳的大好机会。他懊恼的摇摇头,正要开口,区不善取出一件物事,放在嘴中,罗廷玉又是一惊,忖道:“他哨子一起,全庄尽皆惊动,假如此地就是严无畏秘巢,高手云集,我势难逃得此劫。”

这念头如闪电般掠过,当即朗声笑道:“区不善,你不认得本座,本座却认得你。”

区不善含看哨子,却也没有立刻吹响之意,否则岂有罗廷玉开口的时间?他为人阴诈自负,先把哨子放在口中,等到独力收拾不下来人,才吹响哨子,谁知对方居然叫得出他的名字,不禁一楞,同时又不由自主的躬身行了一体。

罗廷玉心中暗喜,表面上若无其事的走近去,又说道:“你可猜得出本座是谁?”

区不善到底是精乖之人,脚下连退数步,恭声道:“属下猜测不出,还望上座宥恕。”

罗廷玉听得“上座”二字,想起了庄先生,立刻道:“本座和庄先生很谈得拢,庄先生言下之意,对你颇为欣赏,现在既然碰见你,本座倒想考核你一下。”

他说话之时,已提聚起全身功力,只等略略有机可乘,立时出刀杀死此人,绝不让他有机会吹响哨子。

区不善诧道:“属下想起来了,你老可是传授巫字诀的那一位座师么?”

罗廷玉故意不悦地哼了一声,心想:姑不论他这话是否诈语,但却可以猜知传授武功之人不只一个,而且各有所长,所传之诀,皆不相同,他接着冷冷道:“传授险子诀的座师是谁,你还记得么?”

区不善眼睛连眨,沉吟道:“属下牢牢记得是杨上座,但你老的声音却不似……”

罗廷玉瞧他已经大是迷惑,晓得传功之人一定不少,时间却短,所以他记忆模糊,觉得似是而非,当下道:“本座再传你一招,你就会紧记不忘了,亮出刀来。

区不善连忙躬身道:“上座你这是私下傅艺,并不是当真考核,对也不对?”

罗廷玉道:“你说得不错。”他见哨子仍在对方口中,是以不敢造次抽刀。

区不善低声道:“那么上座可不能按考核规条行事。”

罗廷玉一点也不晓得考核规条如何,却装出不耐烦之态,道:“是啦!亮刀吧!”区不善迟疑一下,右手取刀,左手把哨子拿下来。

罗廷玉道:“谁教你拿开哨子?”

区不善忙道:“属下不敢。”

立刻又把哨子放回口中。罗廷玉一听而知,这区不善果然奸诈诡狡之极,故意取下哨子来试探自己。敢情他们早有规定,若有陌生可疑之事,必须含住哨子,随时可以告警,如若不然,必受重责,假如罗廷玉任得他收回哨子,反而可证明他不是时时来此传艺的座师。

罗廷玉道:“本座这一招不同凡响,你小心瞧着!”

抽出宝刀,只用二成功力,使出一招“封山招云”,但见长刀一圈一劈,极为奥妙。这一招虽是罗廷玉自己的刀法,但却是最近似对方的家数,他早先见过他们拚斗,心中有了印象,所以选中这一招比划出来。

区不善大喜道:“座师这一招太好了!”

他见对方刀上功力与自己话不多,反而疑心尽去,原来他们都是根骨禀赋极高之人,苦修了数载内功,造诣甚高,一般传授招数的座师,功力方面很少能强胜过他们的。

他照样比划一次,罗廷玉摇摇头,道:“你小心再看一遍。”

提起长刀,却忽然凝目问道:“本座今晚私下傅你一招,自有深意,现在先问你一句,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么?”

区不善迟疑一下,才道:“上座既然下问,属下不敢不从实供出。据属下留心观察所知,传功的诸位座师,皆是霜衣队前辈名家。”

罗廷玉不但不震惊,反而暗暗欢喜。只因他迟迟不曾出手之故,便因未探出对方底细来历以前,实在不能因一点疑心而杀死此人,现在得知对方确是独尊山庄拚命训练,以便补充霜衣队的人选,可就下得毒手。

他淡淡一笑,道:“你倒是知道得很多,现在小心看着。”

他自然不肯出手偷袭,所以比划过那一招“封山招云”,着他练过,这才道:“这一招的微妙变化,一时说不清楚,本座现在要你用尽平生功力,全神贯注的接我一招,这一招若是接不好,可能有性命之忧,你明白了没有?”

区不善躬身道:“属下记住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明白何以要接这一招。他果真运集全身功力,横刀待敌,罗廷玉等他准备好,沉声道:“小心啦!”

猛一提血战宝刀,大步跨去,但见精芒电闪,向区不善迎头砍落。这一刀杀气腾腾,威猛异常。但旁人看起来却不觉奇妙,只是略略感到刀势甚豪而已。

区不善被那血战宝刀寒气所罩,但觉不论是攻是守,或者逃向任何一方,都是有所不能,这一惊非同小可,百般无奈之下,运刀猛架。但见罗廷玉健腕一沉,宝刀落处,一股强绝的刀气,已震跌对方手中之刀,宝刀锋刃也劈中对方胸口要害,区不善连声音也没有发出,当场向后栽倒,气绝毙命。

罗廷玉宝刀归鞘,低头望了区不善一眼,心中涌起歉疚之感,心想:他还没有机会到江湖上纵横,就送了一命,实在可悲,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罗廷玉为势所迫,日后还不知要诛杀多少人,当下歉然长叹一声,举步走去,迅即出了院门。

他料想一时三刻之内不会有人发现区不善尸体,决意立刻前往拱翠楼一看,看看那严沧波会不会就是严无畏。

他一想到此去可能就与真真正正的对头冤家碰上,心情大是激动兴奋,霎时间,已踏上夜色奔出这座莫家庄。才走出里许,突然间,听到阵阵斯杀之声,随风传来,罗廷玉大奇,心想:莫非有武林豪杰查出此地乃是独尊山庄秘窟,是以大举夜袭?这阵斯杀声越发激烈,而且霎时蔓延开去,范围甚广。似是四下伏兵齐起,截住来犯的敌人。

罗廷玉耳中听到惨厉拚斗之声,陡然间,热血沸腾,记起了血洗翠华城的往事,登时勾涌起满胸杀机,他唰的拔出宝刀,停步倾听。右侧田野中突然窜出两个白衣劲装大汉,手中都提着明晃晃的长刀,厉喝连声,迅快扑到。这两人身法极快,右面的一个提刀疾劈,刀风劲响,显然此人功力深厚,刀法极毒。

罗廷玉虎目圆睁,仿佛置身于鼎沸慌乱的翠华城中,其时攻打翠华城的敌人,绝大部份是这等装束,他一言不发,挥刀猛劈过去,但见宝刀闪电般劈入,那白衣人既没有闪避,亦不曾挫腕收刀封架,就这样眼睁睁的被他一刀自肩斜劈下去,鲜血飞溅,这个白衣大汉自然不是愿意送死,而是敌人这一刀劈到,他竟是全然无法可施,闪避或招架,两者皆是有所不能。

罗廷玉一刀劈死其一,刀势疾转,化为“气雄钲鼓”之式,横削出去,那个白衣大汉沉刀一砍,刀上已运足了全力,谁知这一刀空自砍出一下震耳响声,却没把敌刀砍歪。宝刀寒芒过处,白衣大汉惨叫一声,翻身倒毙。这两名敌人都是在一招之内被他击毙,只不过费了弹指工夫而已,罗廷玉提刀向杀声激烈之处奔去,才奔出七八丈,但见十余人正在混战,拦住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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