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烈儿在哪儿?他到底在哪儿?”司徒峙把凌郁的肩膀摇得咯咯作响。
凌郁忍着痛,挑起双眉睨视着司徒峙:“阿烈他——死了!他是我杀的!喀嚓一声,心脏就不跳了,身体就冷了。”
司徒烈的秘密像一座大山压在凌郁胸口。她曾是那样害怕被司徒峙和骆英获知,她以为自己抵死也决不会承认。而如今,她却毫不在乎似地亲口吐露,内心却肝肠寸断。她知自这一刻起,她永远失去了义父。
“……死了……你说烈儿……死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倒了司徒峙。他原本神闲气定的面庞因惊恐和痛苦一下子扭曲了,眼睛突出来,双手不由自主地压下去,手中握着的匕首便刺破凌郁的皮肉,鲜血渗出来,一滴一滴顺着刀锋流到司徒峙的手上。
司徒峙头颅里嗡嗡作响。他的亲生儿子死了,他唯一的儿子。他仿佛被人推下了万丈深渊,一时分不出自己此刻是痛是悲,只是死命揪着凌郁嘶声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儿子?你想要什么?”
凌郁看到司徒峙狂暴的眼中泛起隐隐泪光,又可怜他,又可怜自己。假若当时是阿烈杀了我,义父你会为我流泪吗?她一咬牙,索性把话说到底,一刀斩断他们之间的恩情牵挂:“不单是你儿子,还有你那私生女儿。你以为杨沛仑有本事查出你那些老掉牙的风流债?你以为他有耐性查出黎静眉的底细?若是没有我,他能赢得那么漂亮?”
一道晴天霹雳横空劈下来。司徒峙豁然明白,让杨沛仑在少林寺当众揭自己跟完颜氏勾结老底,害自己私生女儿在桃花林惨死箭下,这些个阴险的诡计原来都出自他最信任的凌郁之手。她才是如鬼魅般隐匿于司徒家族深处的内奸!
司徒峙心头一阵暴怒,反手狠狠甩了凌郁一巴掌。“贱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掌下手甚重。凌郁眼前顿时一片黑,心上却有几分痛快。她一挑嘴角:“司徒族主高高在上,弹一根小指头,就可以不动声色地折磨别人。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可现下你自己也受煎熬,受折磨。我便是要看你与我一般受苦。”
“当年若没有我,你不过是个孤儿,或许早便饿死冻死了。是我收留了你,还教你武功,教你读书写字。没有我就没有你!我哪一点对不住你?你竟要这般害我!”
这几句话像一根细细的银针,悄没生息扎进凌郁坚硬如铁的心房。她忽然感到刻骨的疼痛。往事涌上来,怨恨的深处是失望,失望的深处却是求而不得的爱恋与渴望。
“义父你救了我,养我教我,这份大恩孩儿从来都不曾忘记。我把我全副性命都交与义父,出生入死来报答你的恩德。一可是除了恩,义父你的情呢?郁儿什么都不要,只求义父一颗真心。你却把我的心丢在脚跟下踩碎了,一次又一次。孩儿……实在受不了了……”凌郁悲哀地说。
“我把你的心踩碎了,你便来踩我的心?你便来毁我多年的心血,残杀我的儿女?”
司徒峙嘶声质问道。他胸口翻江倒海,手上不由又加了几成力。匕首深深切入凌郁脖颈,须臾之间便将割断她的咽喉。
凌郁但觉有汨汨热血自颈部淌出,意识渐渐模糊。她睁大了乌黑沉亮的眼睛,喃喃低语道:“我不该杀阿烈……更不想……害静眉……可我……回不了头……你便一刀杀了我吧……”
司徒峙这才恍然瞧见,自已满手都是凌郁海棠花瓣似的鲜血。他惊骇地挪开匕首,审视她良久,伸手捏住她下颌道:“你想让我杀了你?死太容易了,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那你想要怎样?”
“我要让你住在我的宫殿里,永远陪在我身边,寸步也不离!”
司徒峙伏在凌郁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眼中喷出两团充满毒怨的火焰,伸手狠狠揉搓凌郁脸颊和嘴唇,顺着脖颈滑下,便去解她衣襟带子。
凌郁脑子里昏昏沉沉,迷茫地看着司徒峙:“义父……义父你要做什么?”
“我不过是应佳人之邀,来赴一场良辰欢会。”司徒峙冷笑着,手掌按住凌郁颈下锁骨,抚摸她白皙的肌肤。
凌郁全身战栗,奋力欲推开司徒峙,却被司徒峙死死钳住双手。她动弹不得,但觉司徒峙将手伸入自己衣衫,顺势向下滑去。她惊恐地颤声哀求道:“不要……不要……”
司徒峙一把扯掉凌郁腰间玉带,狠狠道:“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我想要什么不可以!”
凌郁的心如坠深潭,冰寒彻骨。她停止了挣扎,只是哀切地看着司徒峙:“义父你……也要和庆叔一样吗?……”
司徒峙猛地住了手,久久凝视着她:“阿庆他……究竟做了什么?”
凌郁默不作声,眼中慢慢盈满了水雾。司徒峙惊骇地望着她,心上一阵剧痛,自语道:“他……竟胆大至此,连我的孩儿都敢染指!”
“郁儿始终是义父的孩儿……”泪水滚落凌郁的脸庞。
司徒峙摇摇头,目光如电:“你不是我的孩儿,你是我的死敌派来谋害我的贱种。”
便在这时,树林里隐约传来脚步声响。司徒峙是何等警觉之人,迅即便点了凌郁哑穴,自己也摒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步履急促,似乎急于寻找什么。他忽然张口低声喊道:“海潮儿!海潮儿是你吗?”
司徒峙和凌郁都听出来,这是徐晖的声音。凌郁扭动身躯,试图发出声响吸引徐晖注意。司徒峙急忙扼住她脖颈,伸手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让她一时再动弹不得。他听徐晖的声音愈来愈近,便抱着凌郁往斜里顺势一滚,滚到树林深处,一片野草高密正掩住了他们的身形。
待徐晖走到左近,司徒峙突然一跃而出,拦在树林当中,漫不经心似的说:“你这是要去哪里?”
徐晖吃了一惊,连翁婿之礼都忘了行,冲口便问:“凌郁呢?”
司徒峙眉头一皱,心中起疑,他怎知来此寻找凌郁?难道他二人竟是一伙的?
徐晖这一上午都过得心神恍惚。他在房中辗转思量,一时便想向司徒清忏悔自己的过错。然而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不见她归来,又心知她随时都可能归来,忽然情就怯了,手心里攥满了冷汗,逃也似地出了淖弱楼,躲到练功营练功。然而练功也心不在焉,午饭亦无心吃。一个念头整个擒住了他,与其这般苟且,不如去向司徒峙把一切和盘托出,所谓后果种种且都不管,只图一个坦荡安心。
于是他怀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情,径直闯进司徒峙的书斋,未见司徒峙,却看到了桌案上酡红的海棠花瓣。这花瓣让他不安。司徒家族内并不种植海棠,他想不出这些花瓣打哪里来,除了一个地方。
骆英已同高天远走高飞,会把花瓣带到司徒峙书斋的唯有凌郁一人。徐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赶到四组议事的无香斋,只有南岗与南湘在打扫书架。据他俩说,一上午未见凌郁露面。徐晖心头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他疾步来到凌郁居住的谧庐,见院门虚掩,便战战兢兢地走进这个他曾无比熟悉的地方。一桌一凳一如往昔,四处弥漫着凌郁身上淡淡的气息。徐晖多么想再将她拥入怀中,哪怕只片刻辰光也好。然而屋内空无一人。他只在桌脚边拣起一张揉皱的宣纸,上书一行娟秀小字——
闻君盛名日久,可否今日别馆一睹真容?妾当……
徐晖读着这封尚未完成的书信,反复揣摩其中含义,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了解凌郁,这个单薄的身躯里,鼓荡着深不见底的热望与怨尤。他不知凌郁意欲何为,但他预感到她铤而走险,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而他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手上唯一的线索就是海棠花瓣,便只有往海棠树林中来,没寻见凌郁,却撞上了司徒峙。
“你怎知凌郁在此处?”司徒峙满心狐疑。
徐晖一怔,答不上来,反问道:“她不在这儿吗?”
“她的确在这里,不过你来晚了一步。”
“怎么?”徐晖心头一紧。
“她图谋不轨,已给我一刀杀了!”司徒峙睨起眼睛,故意诓他说。
徐晖心头轰一声巨响。他如何能信,眼睛却真真切切落在司徒峙手握的那把透明匕首上,只见刀尖上还挂着鲜血,把司徒峙整只手都染红。这红色鲜亮明净,只有年轻健康的身体里才会流淌出这样的血液。徐晖相信,这是凌郁的血。他更相信,若非出了意外,她这把匕首决不会离身。
司徒峙见徐晖脸色刷地惨白无血色,直勾勾盯着他手上的匕首,疑心就更重了,索性再试探一步,恨恨地说:“原来她才是家里的内奸!这贱人掩盖身份,欺瞒我多年。她杀了烈儿,暗中与杨沛仑勾结,还害死了静眉。当真死有余辜!”
徐晖再也无可怀疑了。司徒峙知悉了一切,盛怒之下杀死了凌郁。他就知道,他早就知道凌郁是在玩火自焚,他早就知道她跨在生死之门,命悬一线。忽然之间,他觉得冷。晌午的阳光仿佛照不进树林,太阳陨落,月亮不再升起,春天消逝,大地沉陷,万物不复存在,连他自己也变作行尸走肉,灵魂“嘭”地一声,从头顶飞离躯体。
便在这个瞬间,徐晖终于懂得了凌郁之于他的意义。他曾经以为,儿女情长是可以舍弃的,痛苦是暂时的,为了成就他自己,牺牲另外一人是在所不惜的。可是,当得知凌郁已不在人间,他才遽然明白凌郁如此宝贵,有如血液和空气般不可分割,和他共担这艰难美好的人生命运。这世上正因为有她,从此他在行走间才感受到步履沉重的分量。
“没有了凌郁,你便是司徒家族无可争议的继承人,这难道不好吗?”司徒峙冷漠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树林中,仿佛铁石划破干裂的长空。
悲恸和怨恨再也无法承受,霎时冲破徐晖的喉咙,喷涌而出。他怒吼道:“跟她比起来,司徒家族又算得了什么?天上地下,今生今世,便只有一个凌郁!你怎能对她下手?你怎么下得了手?”
司徒峙一时被这气势骇住了。在他的记忆里,已然很多年无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了。他盯着徐晖,从他通红的眼中发现了不可遏制的爱情与绝望,于是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司徒峙感到自己被这两个年轻人耍了。他们背着他沆瀣一气,不知谋划了多少阴谋诡计。他心里早已给徐晖判了死刑,现下无异于罪加一等。他睨眼冷冷看着徐晖:“她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管?”
徐晖心口一酸,是呀,她是我什么人?人们以为,他与她是最无干无涉的人。有谁知道,她是他的什么人?他再也不能隐瞒,再也不能沉默,端然说道:“她是我所爱之人!”
“她是你所爱之人?那我女儿又是什么人?”
“你司徒家的女儿,我不稀罕!”徐晖说得咬牙切齿。
几朵红花从不远处的树梢上应声纷落,仿佛是这句绝情之语让花木都心寒齿冷,动荡振颤。但两个男人都全神贯注盯死对方,谁也未留意那株海棠树。
司徒峙眯起眼睛:“不稀罕?不稀罕为何娶她?为何要跪在我脚下,任我驱使?还不是为了换取一席卑微之地?”
“那你又为什么叫我娶她?还不是为了我手上的武功秘籍?”徐晖反问道。
司徒峙心思被人识破,恼羞成怒顿起杀心:“你既发誓说要效忠司徒家族,忠于岳父大人,得到秘籍便该即刻交与我。你却私藏起来,是为不忠不孝!你既已有了心爱之人,却又和清儿成婚,那更是无情无义!连把你抚养长大的王明震,你都忍心下手!哼,像你这种无耻之徒,江湖上多一个,倒不如少一个来得清爽!”
“是你用声名和利益蛊惑我的!是你一步步逼我,把我逼到这条路上来的!”徐晖双目充血,血丝如蛛网结满眼球。
所有的伪装和矫饰终于走到了尽头,他们必须撕破脸皮赤裸相向。徐晖和司徒峙全身上下的血管都鼓胀开,血液苏苏地飞快流过,骨头与经络间几乎能听到咯咯声响。他与他对视良久,将全身的力量聚于各自掌心,缓慢而有力地推出。
金子般的日光突然略过云层和枝叶,哗啦啦大把洒下来,耀眼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便在这个时候,一个绿色身影从一株海棠树后飞跑过来,拦在他二人中间。他们恍恍一惊,然而挥出的掌力已收不回来。徐晖手掌结结实实拍在那人后心上,但觉全身一震。司徒峙雄浑的掌风穿过那人前胸,霎时传遍了徐晖整个身体。
司徒峙几十年修习的内功纯正深厚,发掌绵里藏针,源源不绝。徐晖年轻蓬勃,更从《飘雪劲影》中领悟到天地自然之真谛,发掌强劲有力,直冲云霄。两人都用了全力,若非有人挡在他们之间,这一对掌或将两败俱伤。
也许徐晖本想暗叹一声侥幸,然而当他回过神来,却被巨大的震惊和悲恸淹没了。挡在他身前的这个人,长发飘摇,绿裙曳地,如同被微风吹下来的一片海棠树叶。她身子晃了晃,仿佛没有分量似地倒了下去。
在司徒清委地的瞬间,徐晖跪倒在地,一把接住了她。他全身冰冷,脑子里一片空白。司徒峙也抢上来抱住女儿,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在这两个男人的视野里,世界霎那间浓缩至一点,只能看到司徒清惨白的脸庞和漆黑的眼眸。她温柔地望着他们,勉力想展开一个微笑。
司徒峙搂住司徒清肩膀,颤声道:“清儿……你这是做什么?”
司徒清浑身轻飘飘的,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她用尽力气动动嘴唇,唤了一声:“爹爹。”
司徒峙眼泪刷地流下来:“傻孩子,你怎地这样想不开?”
“我没有……我只是……不愿你们这样……”
“傻孩子,他有什么好?你且让爹把他杀了,一切还可以重新来!”
“女儿……不孝……”司徒清怜惜地望着流泪的父亲。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父亲流泪。
“你是爹爹的好女儿!就是脾气这样犟,跟我一个样!”
司徒清终于撑起一弯浅笑:“不承认也没用……是不是……我终究是爹爹你的孩子……”
司徒峙的泪水止不住,蜿蜒着爬过他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痕。
“可女儿……就是不想……不想做……司徒家的小姐……”司徒清强忍着胸口剧痛,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生来便注定是司徒家的小姐,是江南最矜贵的金枝玉叶。你要什么,爹爹都给你!你就是要全天下,爹爹都定会为你取了来!”
“女儿……只想求爹爹……件事……”
司徒峙忙不迭地点头道:“什么事爹爹都答应你!”
司徒清微微侧过头,用余光找寻着徐晖:“求爹爹……不要……伤害徐大哥……”
“他骗了你,把你害成这样,你如何还替他讲话?”司徒峙嘶声道。
司徒清看到了徐晖,把手一寸一寸挪到他手边:“……徐大哥……请你也答应我……别……别伤害我爹……”
徐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哽咽着说:“我答应你,答应你,决不伤害你爹!”
“……爹爹……求你。……别伤害……你们俩都别……”司徒清说不下去了。有鲜血从她嘴角流了出来,空气中一股腥甜味道。
司徒峙和徐晖心如明镜,适才他二人都使了全力,任谁挨上其中一掌,不死也是重伤,更何况两股掌力同时打在一个柔弱少女的身上?她的心脉一定已被震碎,内脏破裂,血管绷断,即便云集天下名医,即便是华佗再世,也再难救治。司徒峙看着女儿,知道她顷刻间便要死去,再也不忍拂逆她的意愿,抿紧了嘴,勉强点了个头。
“主人!主人!”由远及近传来一人凌乱的脚步声,却是汤子仰。
司徒峙和徐晖全心都扑在奄奄一息的司徒清身上,谁也无心抬头看他一眼。
汤子仰奔到近前,急声道:“主人,大事不好,少林寺……”话刚起了个头,遽然目睹眼前这副惨烈景象,顿时骇住了,下面的话如被掐断了般戛然而止。
徐晖拿衣袖徒劳地擦去司徒清脸颊上的血迹,却有更多的血跟着涌出来。他心乱如麻,慌忙去堵那血流,却只弄得自己手上沾满了司徒清的鲜血。
“……徐大哥……”司徒清凝视着他:“我……我便这样……让你厌恶吗……”
“不不!”徐晖悲伤地抚平她额前碎发:“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可是……可是我一错再错,羞愧难当。每次看到你,我……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知你……每日都在受苦……连睡着了,做梦的时候……都在受苦……你连做梦的时候,都叫着她的名字……”司徒清费力地抬起手,想为徐晖拭去挂在眼角的泪珠,一可手举到半空,又掉落下来。
“我每天都想对你说出一切,向你忏悔。可我没有勇气。我心里越难受,在你面前就越无理取闹。越惹你伤心,我就越发恨我自已……”徐晖深深埋下头去。
“在你心里,当我……是你什么人?”
“你是……我的挚友。我曾经在心里发过誓,我要做永远不背弃你的好朋友!永远不!”徐晖抓住司徒清的手放在唇边。
泪珠从司徒清眼中滚落而下:“我是你的……挚友……却不是……不是你所爱之人……”
凌郁死了,小清即刻也将死去,她们年轻美好的生命戛然而止,仿佛春花在盛开的枝头凋零枯萎。她们都曾经爱过他,也许现下还在爱,然而死亡将隔断所有的人间情爱。徐晖再也克制不住,把脸深埋进司徒清越来越凉的手掌,热泪奔涌如江流:“小清,原谅我!你是这世上最美最好的翠鸟,可我心里头已经有了一只雪鹰,再也装不下别的人了!我的雪鹰回不来了,小清,她回不来了!我辜负了她,她便如此惩罚我!小清,求你不要这么惩罚我!怎么骂我都行,就是不要这么惩罚我!”
“原本……我就是来与你道别的……”汨汨鲜血顺着司徒清的嘴角淌出来,再也擦拭不净,染红了她半边脸颊和头发。她大口喘息着:“笼子打开了……我要飞……飞走了……”
“不!不要飞走!”徐晖死命抓住司徒清的手,大声哀求着,似乎这样死神便不能够擒她离去。
然而司徒清睁大了眼睛望向花树之上的青蓝色天空,瞳仁里的光芒缓缓地消逝了。
司徒峙和徐晖的心神都散了。他们伏下身子摇晃她,搂抱她,两个仇人几乎叠成一体,却浑然不觉。“清儿!”“小清!”他们高一声低一声地热切呼唤着,以为她就会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答应。可是她沉睡在他们怀中,一动不再动,一个回应也不再给。
这时候,密林深处爆发出一阵呜咽之声。凌郁从树林间跌跌撞撞地奔过来,眼中溢满了泪水。
如同做梦般,徐晖突然间看到凌郁,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完好无损的凌郁。她穿着他在临安城为她买的白色罗裙,洁净如月光。而此刻他却怀抱着刚刚停止呼吸的司徒清,那个同样美好、却为他亏欠最多的女子。徐晖怔怔望着凌郁,想微笑,又想恸哭,一时间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凌郁奔到近前,司徒清空洞的目光穿过她,投向遥远的天际一角。她胆怯地伸手想摸摸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却又不敢似地缩了回来。适才她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听到了一切,冰川做的铠甲终于被熊熊烈火融化,露出一颗滚烫炽热的心。她无声地流着眼泪,一串串洒到青翠的绿草上。这泪水为了徐晖对她忠贞而绝望的爱情,为了小清用生命阻止的一场绝杀,也为了司徒峙终于被打倒的坚强意志。就在这巨大的心灵震荡中,凌郁觉出自己的身体起了细微变化。有一股力量不断鼓荡冲撞,悄然顺着血液游走,从四面八方汇聚至一点,终于冲破被封住的穴道,全身上下霎时洋溢在一团和煦舒适的温暖之中,四肢就此恢复了自由。她尚不知晓,在这弹指之间,她的“拂月玉姿”已然达到了全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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