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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怒放

他腾地站起身来,浑身战栗着:“可……可杀手会一向并不依附其他门派。”

司徒峙垂下眼睑:“早在你投靠我之时,我便知杀手会被雕鹏山收买了。不然的话,为了那么一点儿碎银子,王明震他就有胆子来杀我司徒家族的人哪?当时没动他,是时候未到,不值得打草惊蛇。如今时机成熟,他决不可能成为漏网之鱼!”

徐晖心如乱麻,司徒峙的话是对是错他一时也分辨不清。不论杀手会是否当真投靠了雕鹏山,要他去铲除这个如生身父母般的地方,都是太残忍了。他艰难地说:“岳父大人,明叔……王明震为人稳重,功夫也好……应该,应该可以为我们所用。”

司徒峙怜悯地看着徐晖:“杀手会是你的本家,你不忍心了吧?这是很难,不过慢慢你就明白了,江湖上的事,很多都是身不由己。”

徐晖的心如在急风暴雨中飘摇的扁舟,起伏不定,即刻都会被风浪吞没。他竭力喘上一口气,苦苦哀求道:“岳父大人,请容我些时日查访,兴许杀手会别有隐情。”

“你这是不打算接受任务了?”司徒峙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天下寸土寸草都为兵家必争,从来便只有成王败寇,最容不得妇人之仁。你心肠稍软,旁人的兵刃刷就劈到你脖子上了。我司徒家族里只有强者,断无软弱可欺之人。现下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就窝窝囊囊当缩头乌龟,我只当家里养了一个废人。要么就轰轰烈烈,名扬天下,做我司徒家族未来的接班人。两条路你选哪个?”

“当然是轰轰烈烈,名扬天下!”徐晖浑身的热血立时滚沸了。

“好!”司徒峙重重一拍徐晖肩膀:“还记得我收你入门那日说的话吗?你既然决意投入司徒家族,杀手会从此便与你无干了。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用你的功夫和智慧,铲除家族的敌人。唯有如此,你才能成就你自个儿!你可明白吗?”

“……明白。”徐晖心神恍恍。

“我给你一百人,你可以从四组内任意挑选。快下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启程。记住,这次行动关系到司徒家族的兴衰气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司徒峙用一个不容置疑的微笑,将徐晖推出门外。

徐晖展开司徒峙交给他的卷帛,杀手会的名字愕然跳跃出来,用朱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如同判了极刑的囚犯。他心上一片发麻,像是被谁狠狠从背后打了一掌。人生是这样苦,他弄不明白,难道为了成就他自个儿,真必须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吗?

尽管心乱如麻,徐晖仍然是精于部署之才。他迅速挑选出三十名姑苏本部的行动组弟兄,并给沿途各站发去信号,征调其余七十人。人员、物资、行程,一切均在最短时间内安排妥帖,万事俱备,只待明朝出发。

逐个敲定的随行名单里,徐晖只故意漏掉了一人。熟悉洛阳形势的高天被划除在外。他不敢想,倘若高天得知此事会如何。这短短的半日光阴,徐晖如履尖芒,唯恐撞见他最好的兄弟。

明日,明日刹那间就冲到了眼前。徐晖带着三十人轻骑,在晨光摇曳中西出阊门,奔赴洛阳。这是人马最多的一次出征,对于徐晖来说,却也是最荒凉的一次。身旁没有了他心爱的白衣少年,她被派去汝阳执行同样的铁血任务。他终于做了统帅,成了主角,跟在他马后的小伙子们都要听他号令,供他驱使。然而,他已无心享受身为领袖的荣耀与欢愉,满脑子只是自己跟自己的殊死搏斗。一方是杀戮,一方是慈悲,每一个自己都想把另一个狠狠扼死在深海里。

从姑苏到洛阳的路途看似漫长,徐晖以为自己尚有许多时日思量。然而只一眨眼,就飞渡了长江,再一眨眼,便听到了乡音。

洛阳,身居天下之中。在那繁盛雄伟的成片楼宇间,蒸腾着英雄纷争的兵戈之气。徐晖一踏上故土大地,眼眶不自禁就润湿了。这里的每一条市井街坊,每一寸泥土气息,都是如此熟稔亲切。这是他的洛阳啊!可他,将要在此大开杀戒,让血流成河。

百人战团迅速集结完毕。徐晖做了精简部署,他们在一夜之间血洗阙塞山和五刀门,杀人如麻,堆尸如山。微不足道的小帮派分派给几队下属解决即可,名册上唯一需要徐晖亲自出马的便只剩下杀手会了。不能够再犹豫,他必须要做出决断。

司徒峙说,要么就窝在家里当缩头乌龟,要么就轰轰烈烈,名扬天下。

司徒峙说,江湖上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司徒峙还说,做大事就不得不放。

司徒峙说过的话充斥在徐晖耳边,搅得他无法掌握自己的意志。另一个自己溃败了。司徒峙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声音,司徒峙的思想占据了他的思想,司徒峙的信仰代替了他的信仰。再也没有理由犹疑。在太阳升起之前,徐晖跨上战马,带上精兵,直奔杀手会坐落的雍门东侧。

这条路徐晖太熟悉了,熟得简直闭眼都能摸到。巷子里散发着隔壁三娘店里做白面馍馍的发面碱味和对街赵二炖羊羔肉汤的鲜香。街口卖宫灯的张记廊檐下挂满了艳丽的灯饰,什么蝴蝶灯、走马灯、红纱灯、六色龙头灯、二龙戏珠灯,曾迷花了少年时他明澈的眼睛。他不得不奋力甩甩头,勒令自己湮没一切对过往的回忆,只牢记住这是通往家族敌人的必由之路。

弟兄们在四围布下层层埋伏后,徐晖携几样预先备好的江南特产,只身扣响那扇黑漆大门。还是刘二叔拖着不大利索的残腿来应门,见是徐晖,忙不迭地把他迎进来,一个劲地问长问短。

在大堂里等候王明震的当儿,徐晖习惯性地观察地形。其实根本无须观察,这里的每一间屋子,每一件家具,都深藏着他少年的记忆。他怀着好奇心走到右首桌前,抄起案上的钧瓷花瓶,瓶底朝上轻轻倒叩于手心,叮叮当当滚出来几片翠绿色碎玉。他忍不住咧嘴露出了孩子般的狡黠笑容。十几年前他跟高天不小心摔碎了明叔的翡翠扳指,怕他责罚,就偷偷将罪证丢进花瓶里,居然一直未给人发觉。

“阿晖!”有人在门口高声唤他。

徐晖心头一紧,把碎玉握进拳头里,回身展开一个全无心机的笑容,迎上前拜倒说:“明叔!”

王明震一把将他扶住:“你现如今是司徒家族的乘龙快婿,在江湖上也算扬名立腕了,可不用再这么客气。”

徐晖肺腑抽搐,脸上却春风洋溢:“明叔说哪里话呢,阿晖能有今日,全靠你老人家多年的提点。”

王明震不由容光焕发:“还是你自己知道上进。”

徐晖款款说出反复背好的托词:“我心里一直盼着回来看望明叔,好容易讨到几日假期,行色匆忙,一大早便到了。打扰了明叔清休,还请恕罪。”

王明震见徐晖独自造访,身边未带一人,说话也谦恭如昔,看来确是荣归故里,原先提着的一颗心遂放了下来,忙吩咐仆役备下酒菜款待。

徐晖敬了王明震一杯酒,郑重说道:“阿晖没有预先知会,就擅自离开杀手会,投奔司徒家族。明叔对我的大恩,我终身铭记,决不敢忘。我对不住明叔的地方,还请明叔多担待些。”

暖酒下肚,王明震也动了感情,悠悠地说:“你跟阿天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就跟我自个儿的孩儿一样。如今你们都大了,是得出去闯一闯了。可有时候我倒好像巴望你们还是那么不大点儿才好。”

望着贴在王明震鬓角的丝丝白发,徐晖一向沉稳的右手开始不争气地打战。然而他心中明镜,是时候了,擒贼先擒王,在王明震最无防备之时下手,才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借着幽明埋伏的弟兄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太阳一升起来,他们就将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明叔,让阿晖给你磕个头吧!”徐晖一狠心:“扑通”跪倒,把头重重磕在石砖地上。

王明震见徐晖施如此大礼,眼窝一热,忙起身扶住徐晖。徐晖深吸一口气,顺势起身,从腰际抽出预先备好的锋利短刀,自下往上捅入王明震小腹。

待王明震觉出不对,已然太迟了。短刀整个没入他的身体,绞断了他的肠肚。他死死抓住徐晖肩膀,不能置信地盯着他:“……你……你干什么?”

徐晖被王明震散乱的目光惊呆了,忽而竟觉得委屈。他们为什么非要合起伙来把他往绝路上逼呢?他也哑了嗓子:“谁让你跟雕鹏山搅在一块儿!”

“什么……雕鹏山……”王明震上下牙齿抵在一起,缓缓出溜到地上。血从肚子上呼啦呼啦涌出来,双手还犹自抓着徐晖不放。

徐晖忘记了发信号,甚至忘记了挣脱。他觉得自已是往这尘世的肚皮上狠狠扎了一刀,光阴停顿,生命中止,人将不复为人。他低头但见双手上沾满了王明震黏稠的鲜血,惊慌失措地便往身上蹭,可无论如何也蹭不干净。适才握拳握得太狠,碎玉片扎进他手心里,流出的血和王明震的混在一起,再也无法洗刷。

“明叔!”徐晖小声叫道。就像当年王明震递给他第一碗饭时,他胆怯而羞赧的呼唤。那就是父亲吧,给了他一个遮风避雨的屋顶,和一个饱含期许的名字。

端酒菜进来的刘二叔发出一声恐怖的号叫,把徐晖从想象和回忆中拽了回来。就在这个瞬间,他幡然惊醒。明叔已经给他杀死了,死得很惨。你杀了他了!你完成任务了!徐晖也分不清此刻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伤心。他眼见院子里蹿进来一团一簇的人影,有杀手会的,也有司徒家族的,双方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血溅四壁。大伙都忙碌,他自己反而无事可做,安静地坐在一旁,冷眼看这一场杀戮。

徐晖忽然发觉,自己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先前是无名的杀手,如今成了有名的而已。以前他不问缘由,不知对方来路,杀一个人,得一份钱。可现而今,他不得不斩杀于他有恩情之人,不得不毁灭他所宝贵的东西。手起刀落的瞬间,他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坦然,他眨眼了,全身都颤抖了。

不到半个时辰,司徒家族占领了杀手会,洛阳行动大功告成。四组的年轻人兴高采烈,撺掇着要去四处游逛,饮酒作乐。徐晖不置一词,厌恶地别过头去。铺天盖地的血腥气里再闻不到家乡泥土的芳香,他己然毁了他的故乡。

众生黩武的洛阳城完全臣服于司徒家族的淫威之下。一夜之间徐晖成了这里的主人,他端坐在王明震的檀木椅中接受各方顶礼膜拜。各路小帮派吓破了胆,唯恐落到阙塞山、五刀门和杀手会同样的下场,旋即依附于司徒家族门下。徐晖的名字飘扬在洛阳的二十四条大道上,人们竞相谈论着他,一会儿把他描绘成三头六臂的凶神恶煞,一会儿又说成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顶尖高人。他的声名比东风吹得更快,不多时便从洛阳传遍了中原,然后是整个江南。

这次行动是徐晖在司徒家族最为漂亮的一仗,是最无阻挡无变数的一次胜利。他回想起从前跟凌郁一起经历的历次大小战役,只觉得不可思议。为何每一回都是那样艰难,充满了未知、悬念、困顿和乐趣。其实生活不是再简单不过了吗,只要把人当成畜牲,一切麻烦便可化繁为简。只要当人不复为人,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他在返回姑苏的路上如是想。

烟雨缭绕的黄昏,姑苏阊门前空荡荡的,远远望去让人疑心光华流丽的姑苏是一座荒城。城门下只有一人,但只这一人就足以令徐晖心神俱裂。

徐晖让马队先入城,自己则放缓了缰绳,落在最后。他拖延时间,但还是不得不与高天狭路相逢。

“你打哪儿来?”高天面色阴沉,如暴雨将至。

徐晖情知躲不过,一咬牙照实作答:“洛阳。”

“真是你干的?”

徐晖想大声否认,他想把自己从凶手的名单里剔除出去。然而已经不可能。他动动嘴唇,发觉自己变得软弱无力:“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你不是没有办法,你是他妈的狼心狗肺!”高天的怒火从瞳仁里喷出来,把徐晖卷进滚烫的火喉。

徐晖只看到高天粗大的手掌攥成了拳头,青筋条条暴露在手臂上。紧接着他感到下颌一阵剧痛,整个人就栽倒在地。他骨头像被打碎了似的,心里倒有几分痛快,盼望高天往死里揍他。然而高天却住了手,骨节咯咯作响,满腔愤怒只化成一句千斤责问:“你怎能对明叔下手?”

徐晖答不上来。是呀,他怎能对如父如师的明叔下手?他是已经泯灭了良心吗?抑或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呢?

“你是什么人哪?我都不认得你了!”高天咆哮了一嗓子,转身大踏步走出城门洞,冲进雨里去。

“阿天!”徐晖慌了,向那高大的背影苦苦追问:“咱们还是兄弟吗?”

高天肩膀晃了晃,终于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徐晖的心沉下去。他明白自己保不住这最初和最后的朋友了。高天还是高天,可是他却已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司徒家族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雕鹏山在洛阳、汝阳和信阳的势力被一举扫平。这场在家族内部被誉为“三‘阳’开泰”的连环战事,为司徒家族在中原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彻底打垮雕鹏山,统一南北全局已势在必行,指日可待。江南霸主这名头已然不能令司徒峙满足,他的雄心是做大江南北的霸主,全天下都要听他号令。难道不应该吗?他失去了那许多宝贵的东西,这将是他应得的补偿。

司徒清没有出席筵席。徐晖坐在松松垮垮的筵席间,烛火空洞,照见他内心张皇。他忽而发现,他傀儡似的妻子,原来亦是他的同盟和依傍。这场家庭和睦的假戏,须有两人合演。剩他独个落单,便仿佛坐错了位置,随时会有人跳出来揭穿他的假面具:“看哪,他是伪装的!他是个骗子!”

他唯有不错眼珠地仰视着司徒峙,听他慷慨陈词,以图振奋斗志,抵消对自己的怀疑与鄙视。如若我能像他那样,相信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兴许就不会这般难受了,他恍惚想着。

“阿晖!”忽听得司徒峙叫他的名字,他便顺从地站起身。司徒峙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这次你干得很漂亮。司徒家族以你为荣!”

徐晖迷惘地望着司徒峙,几乎要流下泪来。他终于站在整座江湖的中心,站在太阳尖锐的芒上,独自承受获得一切和失去一切的荣耀与孤寂。

怒放

没有行动任务的时候,凌郁日日泡在林红馆里。她变得顺从而沉默,整日里没一句话,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消磨在琐碎小事上。她闷在厨房里,对着骆英的私家配方调制林红映菱白的香料。她为骆英收拾房间,把每一件首饰都细细清洗,直到光鲜如新。她还接连几天缩在水边的乌篷船里修修补补,似乎想把这条旧船改成一座宫殿。

骆英瞧在眼里,不由大发雷霆道:“我最看不得你这副死样子!不就是个臭男人嘛,有什么稀罕的?你说句话,明儿我便给你找一打来!”

凌郁不吭声,埋头把海棠花瓣倒进石臼里捣碎。说什么呢?她多想被人所爱,可心里怎么就只剩下恨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骆英见她坚持不讲话,气得甩手走了。两个少女日复一日把春光晾在窗外,荒晒着她们花朵一样的好年华。

一天晌午,骆英在屋外窗根底下择莼菜,凌郁闷在屋里擦拭碗碟。忽听得窗外传来高天温柔的声音:“骆英!”

“哟,你怎么这光景来了?我给你烧两个菜去!”骆英招呼他说。

“不用了,我就是来跟你说句话。”

骆英扑哧一笑:“什么要紧话?特意巴巴地赶来,瞧你这一脑门子汗。”

高天沉默半晌方道:“……我要走了。”

“这回又派你上哪儿啊?”

“是我自己准备要走了。”

凌郁心头一沉,原来高天是要离开司徒家族。只听窗外骆英的声音直挑上去:“走哪儿去?”

“我也没想好呢,反正先走了再说!这儿我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得罪司徒峙啦?”骆英压低了嗓子,急切而焦虑。

高天笑了:“要是的话,我哪儿还走得成?”

“那你做什么要走?”

凌郁从窗口瞥见廊下高天的侧影,见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因为我一觉醒来,突然觉忽过来,这压根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骆英站起来,跟到他面前:“你不是说过,司徒家族能实现你的抱负吗?”

“从前我是这么以为。可是有一天我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高天靠着廊下柱子,望向青蓝色的天空:“那天我瞅着阿晖,脑袋里轰地一下,忽然觉得他离我那么远,我都好像不认识他了似的。你知道吗,我们俩曾经约好了一块儿出来闯天下,要做一番大事。如今看起来,他就快实现这个雄心壮志了,可我却想打退堂鼓了。这个理想,原来我压根儿就不稀罕。”

骆英低下头咬着手指甲:“人顶要紧就是弄明白自个儿想要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你想清楚了便好。”

高天猛地调回头,深深往视着她:“骆英,你……你跟我一块儿走吧!”

骆英吃惊地扬脸瞧他,怔了片刻,旋即绽开一个俏媚的笑:“说什么疯话呢你?我还得照看着林红馆哪!”

“别管那么多了!咱们离开这个荒凉透了的鬼地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高天的话充满了诱人的力量与深情厚爱。屋内凌郁的心霎时抽紧了。她不由停下手中活计,悉心聆听窗外的对话。

骆英却没心没肺地笑了:“你要走就快走你的吧,我可舍不得离开姑苏。”

高天一把攥住骆英的手:“我是不比凌少爷出身在富贵人家,也没能像阿晖那样出人头地,我是给不了你什么。可我觉得我高天活得痛快!你跟我一起决不会憋屈!骆英,跟我走吧!咱们会过得很快活的。”

骆英垂下眉目沉默半晌,低声道:“高天,你是个好人,可是我的过去你并不知道……”

“我不必知道!”高天却打断她说:“你的过去里没有我,可是你的现在里有一个我,这就足够了。你过去兴许有不高兴的事,我以后日日都让你开心快活,好不好?”

高天的话重重砸进凌郁心窝里,她眼中慢慢盈满了泪水。她多么羡慕骆英,在这冷酷的世上竟有这样一个人,什么都不计较地爱着她。

“你只不过是一个匆匆经过的男人。我的过去里没有你,将来里也没有。”骆英轻轻把手抽了出来,浑不在乎似的别过脸去。

“你说的不是真话。你老是不跟我说真话。”

骆英浑身打了个战,发狠地嚷嚷:“你这人怎这么烦哪?要走便快走,别跟个大姑娘似地婆婆妈妈!”

“明儿一早我就走。我会在盘门等你到天亮,天亮就出城。”

“你不用等,我才不会去!”骆英的声音簌簌战栗。

“不管你来不来,左右我都等你。”高天凝视骆英良久,转身大步走入嫣红的海棠林深处。

凌郁把头埋进手臂里,她也分不清为何心里这样悲哀。

过许久终于听到窸窸窣窣的裙摆响动,骆英趿着鞋子晃荡进来。凌郁抬起头来,猛地起身道:“还不快收拾东西,跟他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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