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迎面却飘来一阵淡淡的香气,其中似乎含着些许药草苦味,十分清爽宜人。徐晖只闻了一口,马上觉出不妙,赶紧伸手想捂住口鼻。可已然不及。他只觉得手脚发麻,眼前一片模糊,迷迷蒙蒙地想,是什么迷香这样厉害?就此失去了知觉。
徐晖是因为疼痛而醒过来的。他眼前一片漆黑,原来已给人拿布蒙住了眼睛。手脚也被缚住,一动不得动。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被绑在一匹马上,身体紧贴着马背。随着马匹在颠簸中疾驰,自己胸膛和肚皮都被磨破了皮,火烧火燎的疼痛。马蹄溅起的尘土不断灌进他鼻孔里去,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翻腾出来了。马儿猛地转了个弯,马背上突出的骨骼在徐晖肋骨上重重一撞,疼得他张口大叫,却只发出嗡嗡声响,完全湮没在嗒嗒的马蹄声中,原来嘴里也被塞进了手帕。
徐晖脑子里“嗡”一声响,心忖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亦或司徒家族已获知己方刺杀汤子仰的图谋,故先下手为强?求生的本能自然是想奋力挣扎,但徐晖情知自己此刻受制于人,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急躁冒进只有更吃亏。于是他强压下惊惶与怒火,借助一双耳朵悉心捕捉周遭情况。他听出来,除了自己身下这匹马,左右还另奔驰有两匹坐骑,驾驭者想必就是适才迷倒自己之人。又疾行了大半个时辰,三匹马渐放缓了步履,徐徐小跑起来。
四下里十分寂静,左边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翠珊姊,快到了吗?”
右边一个年轻女子压低了声音答道:“快了。”
左边那女子又问:“他什么时候醒?”
右边女子说:“别多话!一会儿见了特使再说。”
原来擒获自己的竟是两名年轻女子。徐晖仔细分辨她们的声音,实在想不出自己何时跟这样的女子结过仇怨。听话头她们是要去和另外一个人会合。她们究竟是谁?意欲何为?徐晖满心疑惑。
三匹马又徐行片刻,终于停了下来。有人松开徐晖身上绳索,他一下子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重重摔在土地上。又有人挑开他脚踝上的绳缚,跟着踢了他两脚说:“嗳,醒了吗?醒醒!”
徐晖听出这是那个叫翠珊的女子的声音,心中愤懑,却也无法言语。
“把他拉起来!”翠珊又吩咐同伴道。
徐晖感到被人拽了起来,脚一着地,却酸软得毫无气力。押解他的两名女子便一人提起他一条胳膊,半拖半架着他往前走。
透过蒙眼布的缝隙,徐晖渐渐觉出零星光亮,周围也有了嘈杂之声。他隐约感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便听左右两个女子齐声说:“特使姊姊!”声音十分恭敬。
对面“嗯”了一声,也是年轻女子声音:“他脸怎这么脏?快擦干净!”
马上就有一块手帕拂到徐晖脸上抹了抹。徐晖知道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浑身像扎了刺似的又痒又疼。屋里静了一会儿,又听那被称作“特使姊姊”的女子说:“身材和样貌都还勉强说得过去,总算有些英武之气,比上次那个略强些。就先收下了。”
“多谢姊姊!”身边两个女子赶紧答道,声音里透着团团喜悦。较年轻的那个女孩子禁不住兴奋地问道:“特使姊姊,抓他去做什么用啊?”
“不该问的,就别多问!”特使的声音顿时严厉了起来。那女孩按在徐晖胳膊上的手一哆嗦,半个字都不敢再说。
徐晖心中惊惧,摸不清自己这是陷入了一个什么样的阴谋之中。但现下全身被缚,毫无反抗之力,他只得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徐晖被架上一辆马车,触碰和呼吸之间能觉察同乘的还有几人,也全都不言不动,估计同他的境遇相仿。车子一路疾驰,固定时间便有人松开他手上绳索,方便他饮食、解手,但蒙眼之物始终不许解除,更严禁彼此间交头接耳。徐晖猜到饮食里必定下了药,他的头始终昏昏沉沉,半点儿劲也使不出,更不用说借机逃跑了。
这场流放般的囚禁旅途幽暗枯燥,仿佛永无尽头。起初徐晖尚且忍耐,时日久了便生焦虑,尤其是周遭同伴呜咽哼唧之声不绝,令人烦躁不安。后来借着吃饭机会,他口舌一得自由便破口大骂,每每招来一顿不轻不重的拳脚,却不能引那押解之人吐露丝毫内情。慢慢地他也灰了心,浑浑噩噩蜷在车里,不理会晨昏更迭,连此身何身都日渐模糊。
也不知这样行了多久,终于有一日,徐晖连同其他俘虏被鱼贯架出马车。一股干冽清冷的风倏地就从四面八方贴上来,徐晖禁不住打了个战。离开洛阳城时家家都置冰枕消暑,这里却犹似料峭初春,难道竟已到了塞外么?带着疑问,徐晖被人推推搡搡走了很长一段土路,逐渐觉得暖和,已是到了室内。
“嬷嬷,这几个都是我从中原一带精挑细选出来的,请嬷嬷过目。”那位特使的声音响起,语气竟也颇为恭敬谦卑。
徐晖心一沉,又来了个更大的贼头目。果然便听到有人缓缓踱了过来,最后停在他的面前。隔着蒙眼幕布,徐晖猜测必定有一双凶狠锐利、又老又丑的眼睛正盯视自己,脸上的肌肉不由绷得更紧了。
“嗯,这个还不错。”没想到,那个被唤作嬷嬷的头目,声音却十分柔和委婉。
这位特使一如之前那两名女子,也是一团喜气地回答:“多谢嬷嬷!但愿教……教她老人家合意。”她似乎说错了话,结结巴巴地匆忙改口。
嬷嬷淡淡地说:“我们各尽其职,她老人家自会合意。你辛苦了,下去吧。”
徐晖心想,看来这个什么“老人家”,就是这场阴谋诡计的幕后主使。又听那位嬷嬷吩咐左右仔细打理,他尚未及细想,就被架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所在。有人扒开他的衣裳,往他小腿肚子上踹了一脚,他身子一歪,跌进一片温水里。四周弥漫着浓郁的香料味道。有男人粗糙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揉搓他的头脚。折腾一通之后,他被从水中拉了出来,有人给他披上一件滑溜溜的绸缎衣裳,又有人为他重新梳理了头发。整个过程漫长繁冗,却无人与他说上只字片语,一切都在寂静和诡秘的气氛中进行。
在洛阳的时候,徐晖听见多识广的同门说起过异族的蛮夷部落,那里流传着拿活人祭祀的古老仪式。被当作祭品的人称作牺牲,为了表示对天神的尊崇,上祭坛前要沐浴、更衣、焚香、静坐。此刻他已顾不得被人剥光衣裳的羞辱感,一门心思琢磨着如何才能摆脱任人宰割的厄运。
梳洗完毕,徐晖身着华丽的金丝长袍,头发用金色丝绦挽成一个发髻,底下的散发垂到肩膀上。他的眼睛仍然被蒙,凸显出棱角分明的鼻梁和双颊,赤脚站在当地,浑身上下奔腾着青年男子蓬勃的生命力。
适才那位嬷嬷沉稳的足音再次传来,在离他不远处停住。她沉默片刻,低声吩咐道:“带他去吧。”
此时徐晖口中未塞阻物,他按捺不住,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缄默不语。徐晖被架出去的时候,隐约听到从那嬷嬷胸口里发出一声轻叹,似乎不胜惋惜。徐晖的心更沉下去,她是在为我惋惜吗?因为我这个人马上就要被当作牺牲呈上祭坛了吗?
徐晖的双脚一路擦过松软厚实的地毯,忽然触到小草茸茸,冰凉的夜风伺机钻进脚心,挟着寒气,倏地直抵心口。两个粗壮的女人架着他在寂静的旷野中前行,他猜想远处正有一群野蛮人升起了篝火,擦亮了铜器,跪在路的尽头等待祭品的到来。她们终于停下来,把徐晖按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麻利地拿绳子绑住他手脚,摆成一个“大”字形。接着她们果然扛来树枝堆在他脚旁不远。徐晖听得火石之声,身上随即便觉得暖了。两个女人收拾停当,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走。徐晖也不再开口询问,不愿再泄露自己内心的怯懦。他听到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知道仪式即将开始。被绑缚在绝对的黑暗里,徐晖缄默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旷野上一片岑寂。徐晖只听到树枝在夜风里咿咿呀呀地颤抖着手臂,柔软的小草轻唱着歌谣,一浪一浪,渐渐安抚他狂躁焦虑的心。长袍宽大的衣袖随风飘舞,他已忘记了寒冷,侧耳倾听着天地间最细微的动静。
夜风带来远方的秘密,脚掌踏过草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徐晖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来了,他想,终于来了。难道我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吗?不甘心哪,他不甘心,身体微微地挣扎,手一动,却摸到一条柔软的臂膀。
那是一条女人的臂膀。徐晖吃了一惊,想缩手躲开,但胳膊绑在树上动也动不得。那条臂膀却像蛇一般,缠住了他的手臂。一股女子体香先扑上来,跟着伸出一只温软的纤手,拂过他下颌、鼻梁和嘴唇,勾住他的脖颈。
徐晖的心如遭雷击,停滞了一下,继而狂跳不止。以前杀手会里的兄弟也带他尝过几回女人的滋味,但那所谓的温柔乡并不能使他如何沉醉。他相信自己心怀高远,意志坚定,决不会沉迷女色。然而此时此刻,当一个陌生女子轻轻抚摸他的身体,他恼恨自己竟意乱神迷,几乎有些不能自已了。
“——阿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吹进他耳膜里。那女子捧起他脸颊柔声唤着:“阿哥!”
血从肺里噌地涌上来,徐晖的脸登时涨红了。听那女子声音已不年轻,然而她嗓音轻柔妩媚,简直比十七八岁的少女还更迷人。
那女子伏在徐晖耳边轻轻说:“我找了你这么久,这么久,你可知道吗?”
徐晖手心里浸出了冷汗。他用全副意志与这惑人心魄的声音对抗。他如何不知此刻自己身处龙潭虎穴,危险随即将至。可是那女子的声音一波一波送进耳膜,仿佛能击破最严密的铁甲防备。
“你的眉毛还是这样浓,你的鼻子还是这样高傲,你一点儿都没有变。你看看,我变了吗?”她把脸贴到徐晖的右手上,徐晖摸到了如绸缎般光滑的皮肤。他想抽回手来,但那女子抓住他不放:“你再看看,再看看!”徐晖的手被她强按在自己身上,他触到一个小巧而圆润的赤裸肩膀。那个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也跟着发抖:“你说,你说我变了吗?”
徐晖不知如何作答。若不是手臂被绑,他真想除下蒙布,瞧瞧那女子的模样。那女子握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反复摩搓,幽幽地问:“若是重来一回的话,你是愿意跟阿姊走,还是跟我?”
她这话问得撩人心弦,可又含着无限哀怨。徐晖心疯狂地跳着,不由自主脱口道:“跟你!”
徐晖手掌觉出那女子的嘴角向上翘起,露出了笑容:“我真喜欢你这么说。虽然明知道你是在诓我呢,可我宁愿听你说谎话。从前你连说这么一句哄我的话都不肯。你心肠可真硬,就连这一句话你都不肯说。”
一滴水珠滑过徐晖的手背,滚烫炽烈。徐晖一惊:“你怎么了?”
那女子说:“你愿意跟她走就走吧,我不稀罕。有那么多人争着往我身边凑,他们在我跟前,半个不字都不敢说。谁叫我运气好,一下子得到了大家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我想要什么全有了,我才不稀罕你。”
她虚妄的欢愉像一只饱满的气泡。夜风却不留情面,刷一下开肠破肚,满腹哀伤就再也掩不住,四散流窜,铺天盖地。不知怎的,徐晖竟有点儿为她难过,甚至忘了自己眼前的处境。他低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这般难过?”
“我一个人住在像坟墓一样的宫殿里,就跟个死人似的。周围一点儿热气都没有,全是一张张死人的脸!”那女子浑身猛一战栗,突然使劲搂住徐晖的脖颈,投入他怀里尖声说:“你躲到哪儿去了?你和阿姊都躲哪儿去了?像从前那样多好,我们三个人在一块儿!我一定好好的,不再纠缠你,不再跟阿姊争,不再惹你们生气烦恼!阿哥!啊不,是姊夫。姊夫,带我一起走吧!别抛下我,就带我一起吧!”
这些话从她肺腑里掏出来,字字句句沾满了鲜血。徐晖有点儿明白了。这女子是恋上了她姊姊的情郎而不得,兴师动众地把自己抓来,其实只是为了李代桃僵。怨怪和愤怒从他心中逐渐遁去,缓缓升起的是悲悯怜惜之情。对徐晖来说,这是一种新奇的感情,他过往的人生里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因为怜悯与杀戮往往背道而驰,两相矛盾。他惊奇地体会着这种从他体内自然而然孕育出来的崭新情感。
徐晖任由那女子在自己怀里痛哭,直到哭声渐止,却听她喃喃又道:“那你,为何也不肯来陪我?你不是说上天入地,什么都肯为我做吗?”
“……什么?”徐晖心头一片迷茫。
“你说这世上你只爱我,可终究,还是娶了别人为妻。当初你……你紧紧抱着我,许我山盟海誓。若是那时你肯与我远走高飞,兴许一切都会不同。可你……到底舍不下你的整片江湖。这些年来你可过得舒坦自在么?你身边的女人也让你……那般快活么?你可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男人能如你一般,再也没有一日……能及得上当初那一时……”
她切切诉说衷肠,如泣如诉,讲的却似是另外一人。徐晖听得迷迷恍恍,似懂非懂。男女情爱原是何等幽微曲折、磨人肝肠之事,经年累月也未必能够从心头抛却干净。
那女子边说边将手探入徐晖衣襟,轻轻抚摸他坚实的胸膛。那双纤纤玉手撩得他周身燥热,心神悸动。猝不妨两片柔软而温暖的嘴唇落在他颈上,无比缠绵地亲吻着他,每一吻落下,都是一片惊心动魄的滚烫。
她在他耳畔喃喃呓语:“抱紧我,别让我再离开你……”
徐晖心神激荡狂乱,身体里有股巨大的冲动直冲头颅,渴望狠狠地搂抱她亲吻她。若非双臂被缚,有一个瞬间他便想要将她压在身下,降服她碾碎她与她融为一体。
徐晖听到喉咙里吞咽着粗重的喘息声,知自己即将陷入魔障。他拼尽最后的意志避开她凑到近前的双唇,冷冷道:“你是谁?”
那女子伏在徐晖胸膛上,柔声道:“是我呀!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吗?”
“我不认识你。你明知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徐晖硬下心肠来揭穿她。
那女子一愣,猛地推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徐晖猜想她必定变了脸色,果然听她再开口即换上一副冷酷凶狠的口气:“我说你是什么人,你就是什么人!你要不识抬举,我拿一根手指头,就能像碾蚂蚁一样地碾死你!”
徐晖相信她有这杀人的本事,他也料到她就是嬷嬷和特使口中的那个“老人家”。可不知为什么,恐惧烟消云散,占据他心头的只有难过。他为她有说不出的难过。
“何苦呢?与其朝思暮想,去见他……他们便是。”他低声道。
这句温柔的话霎时粉碎了那女人的金刚铁甲。她硬咽着说:“见了便又如何?我心中所求,终究是不可得到之事。他能抛下阿姊吗?他呢,又能舍弃手中一切吗?”
“那便……不如忘记。”
“我以为出关去,走得远远的,黄沙会一点点把往昔种种全都埋葬掉。可是风一刮,它们又都化成沙子,呼啦呼啦地飞起来了,在沙漠里飞得到处都是。我手里、耳朵里、眼睛里、嘴巴里、心窝子里,只剩下沙子了。”
“你自个儿心里难受,就把别人抓来取乐?”
“我受不了天黑,一到夜里我全身都要冻僵了。所以我让她们找英俊的男人来陪我,搂着他们我才能暖和过来。”那女人如流沙般滑落到草地上,把手盖在徐晖赤裸的脚背上,然后伸出另一条手臂,环住他的小腿。徐晖本已冷静下来的心又燥热起来,却听那女子狠狠地说:“可这些男人都又蠢又笨,让我瞧了只觉得厌恶!”
徐晖打了个激灵:“那你把他们怎么着了?”
“没怎么着,我就拿一根手指头,像碾蚂蚁一样,把他们都给碾死了。”那女人轻轻地笑起来:“你的耳朵太长,听得太多,一会儿我也得把你给碾死。可是你不蠢也不笨,你的脚真暖和。”
徐晖感到一只冰凉的脚压在他脚面上。原来那女子也是赤着脚,雏鹰般锐利又纤细的脚趾扣起,抓住他的皮肉,反复摩搓着,似乎想借一点儿热量。他跷起脚趾头,也摩搓着她的脚心,想把自己身上的热量分给她。两只脚纠缠在一起,如同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
徐晖蒙着双眼,却轻易看穿了她的内心。他心里只有怜悯,没有恐惧。
“我真受不了夜里,我的肠子都要冻成冰坨子了!”那女子的声音打着战,好似夜风在大地上寂寥地回旋盘桓。
徐晖的喉咙被一块湿漉漉的东西噎住了。他说不出话来,任由她环抱着。但听她轻轻哼唱一首小曲,歌声醉人心肠。旷野上的风一层层地滑过,青草呜咽低和,轻轻盖住他们冰凉的脚背。漆黑的苍穹之下,就只这一棵树,树下就只有搂抱在一起的这两个人。徐晖的金色长袍被风鼓起,放射出奇异的光彩,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夜晚,在这陌生的天涯。
凌郁很少从司徒峙口中听到这么慈爱的话语,心口一烫,几乎要落下泪来。
待她回转身去,却见他的目光已从自己身上调开,又低头沉浸在书法之中。
她滚热的心慢慢凉下去,忽而只觉得孤单凄凉。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