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觉在母亲的盯视下，舅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阴冷，不禁心一沉：这个看起来一表人才的舅舅，或许并非只是良善的瓶纨绔。也或许是我的错觉。毕竟转生这个乌龟世界，心态变了，情绪恶劣，以另一种眼光看一切，难免从险恶角度分析错人心……

赵明月也盯着舅舅。

这个只知打打杀杀风里来雨里去的夯货，你看不出张氏是在逼你服软心软？她这是在盲目护那个妖孽，将我们娘俩的军。

万一心软，祸起，赵家绝了后，我死后怎么去见你爹，更别说是赵家列祖列宗。张氏要走，那就让她走好了。你正当壮年，没了张氏这个霸道妒妇，再娶几个女人，说不定赵家能从这一代枝繁叶茂。若是那样，我死也能轻快地……

毕竟，或许在整个沧州府，赵家庄抗辽寇的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沧州太多人明白，辽寇来时，在赵庄比在县城都安全得多。县尊大老爷逼急了，未必不会勒索百姓钱财，拿草民的漂亮闺女，甚至草民的脑袋，一并当礼物送给辽寇换取退兵。赵家庄全体成员却只有誓死抵抗，绝不妥协。张家庄虽和周围的村落实行联防联保，但人口和武力不足，为了更安全，张倚春一家跑姐姐姐夫家中避难，很正常。

再说了，身为依靠姐姐姐夫的弟弟和小舅子，你有那个资格充当和事佬么？精明强干的母亲需要你个废物当和事佬？

扑通一声，老赵跪在老娘面前，低低叫声：“娘。”

一摆手阻止说下去，不理老赵，拐了个弯绕开，出门，带着闺女和小豆芽径直向前院而去。

在家当姑娘时，张氏就帮父母当家理财，甚至是主力，又在赵家历练这么些年，还就不信了，离了赵家，凭我的头脑、能力，会活不下去，有这么个神奇小儿子，会没有腾云驾雾上九霄，扬眉吐气的时候？哼，有你们高高仰望的一日，或许根本不用多久……

张氏皱皱眉，扭头看着弟弟，耐着性子解释道：“老太太和赵大有把岳儿当妖孽。留在这，甚至走晚了，我们娘俩的性命难保。”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年上秋，辽寇犯境的时候，张氏的弟弟张倚春一家三口就会来赵庄避祸。

“妖，妖孽？”

“是。”

他只是觉得母亲的至亲娘家人，在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是立场鲜明地站在母亲一方，给母亲支持安慰和力量，让母亲感觉温暖有了依靠情绪放松理智起来，而不是和稀泥。就算要劝和，也不是这时候。

家大，房子也多，当初赵家人口不少，更为了子孙繁茂积极准备。

为了避免落泪，她一边对张倚春说着，一边仰头看看昏暗清冷的天，“好冷啊！”伸手掖紧包小儿子的小被子。

“周二，你去把大小姐的嫁妆箱子搬来。我去套车。要快。”

“又什么？”

“是，大小姐。”

到了这时候，张氏的神色才显出一丝恍惚和脆弱，双眼中泪光闪动。此刻，她很需要亲弟弟的支持和安慰。

老赵这一跪，让张氏越来越冷了的心有了点热乎气。老赵夹在当中的难处，张氏也能理解。

宁氏自然知道儿子的意思，正火头上，憋得慌，气得举手就打，但巴掌快落老赵身上时又停住了。儿子和大孙子是她的命。她宁可自己挨打也舍不得动儿子一指头，样样是人尖子的宝贝大孙子更是如此。只是怒气无处发泄，只得狠狠地骂声：“糊涂蛋。”

至于眼珠子宝贝大孙子，在宁氏心里比她自个的命都重要，这关口，那更不能提。万一被张氏顺势蛊惑走.......

宁氏老太太偏执，但不是泼妇，也不习惯骂人。她脸色越发难看，胸中怒火中烧，火苗子在嗓子眼直窜，想发火却不知该怎么说。

人命是能商量的？尤其是自己儿子的命。

还好商量？

“合离？”

张倚春吓了一大跳，看看姐姐怀里的吃奶尿床小不点，神情又放松了，眼珠子转了转，电光火石间不知想了些什么，又不急不徐道：“姐呀，这俗话说，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和。两口子哪有隔夜仇……”

但今天若是老赵杵在那里一直当孝子，不维护我母子，或者只为我也行，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大家一拍两散更好。

我今天一犹豫，儿子的命就没了。我这个媳妇不被骂死咒死诽议死吊死，从此也抬不起头来，剩下的岁月只能活在愧疚中了无生趣。

至于更小的小豆芽只知紧紧跟着张氏，小脸上仍是惊慌失措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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