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青很自觉地开始研墨，而这秋娘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都不带眨一下，他哪里还装得下去，霍地站起身来，拱了拱道：“姑娘一定是弄错了，小生复姓东方不假，可这‘贱’乃是淫贱的‘贱’，并非姑娘所说的‘青浦先生’。小生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

两人相视了片刻，却是谁也不曾开口，最后还是这女子嫣然一笑，说道：“公子莫非是第一次来红袖招？”

小青冷笑一声，“哪里来的乡巴佬，也不打听打听我红袖招是什么样的地方，这里岂是寻常人等能上门的？便是武昌府的知府大人要请我家小姐赴宴唱曲，那也得十两银子一曲，你是脸比知府还大呢，还你真当自己是什么解元公了？”

那女子奏了一段，忽而檀口轻启，便随着琴声唱了起来：

他拼命在肚中填词造句，想编几句像模像样的评语，不料秋娘这次弹奏的曲子却不长，琴声一停，秋娘一双妙目便期待地看着他。

“那好呀，公子您倒是掏出二两银子来让奴婢瞧瞧。”小青斜着眼看着他，一脸地讥诮之意。

他连忙站起来躬身作揖，道：“姑娘琴歌双绝，小生对姑娘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

“会钞？会什么钞？”巴金轮隐约感觉有些不妙。

“你给我站住！”小青将手中的砚一扔，“好大胆的贼子，竟敢行骗行到红袖招来了。”

巴金轮听这俩女人你一句我一句，言谈中东方剑这蓝衫书生，竟还是令无数女子魂牵梦萦的人物，心头顿时便不爽起来。

巴金轮见潇洒公子哥也装不下去了，哪还敢在此留宿，硬着头皮道：“小生确有要事在身，改日，改日吧。”

巴金轮此刻是坐如针毡，让他指点弹琴，还不如给他个破碗，让他敲上一曲《莲落》，至少他混迹丐帮之时，没少听那帮乞丐翻着样唱这曲子。

巴金轮张了张嘴，肚中却无一点干货，只好咧嘴一笑，赞了声“秒！”

“小青不得无礼。”这秋娘却涵养极好，不急不怒地说道，“既然进了我家小院，不管公子是宝剑的‘剑’还是淫贱的‘贱’，都是奴家的贵客，还请公子千万不要与这不懂事的丫鬟计较。今日时辰已晚，公子何不便宿在奴家这小院之中？”

秋娘倒也不勉强，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那小青嘟着嘴走上前来，小手一摊，“那便请公子会钞吧。”

“小青，给公子换茶。”这女子道。那唤作小青的小丫鬟应了一声，便端着茶盘去了院后。

只见瑶琴后跪坐的这位白衣女子，未施粉黛，容颜说不上绝美，五官比例却恰到好处，眉眼间自有一股出尘脱俗的气质。她见巴金轮进来，双颊微红，看来也是没想到来人竟是一位玉树临风的少年书生。

“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秋娘先是又惊又喜，接着一脸哀怨地道：“公子何必又欺瞒人家，谁不知道东方公子文武双全，不仅是位剑术大家，还是永平三年南直隶乡试的解元公。奴家听人说，公子明年就要赴京参加会试，为何此时不在家温书，要远行来这武昌城呢？”

说罢，秋娘双目一闭，微微沉思了片刻，指尖在琴弦上一划，一曲佳音便缓缓而出。

咣当——只见小丫鬟小青正端着新沏好的茶水走近竹屋，听到“东方剑”三个字，一失手便将茶盘打翻在地。

可似秋娘这般迎来送往的风尘女子，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见巴金轮这副神情，心中便已起疑，“久闻公子的书法乃江南一绝，一副《玄秘塔碑》已有柳公的八分火候，今日可否给奴家留一副公子的墨宝，日后奴家寂寞之时，也好有个想念。”

“红袖招说的便是这条巷子，巷中俱是独门独院，似奴家这般的，在此巷中就有十二家。”这女子双手拢在袖中，盯着巴金轮的脸道，“奴家秋娘，今年二十有二，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只听得竹屋中叮的一声，似乎是那女子击响了什么物事，那丫鬟便笑嘻嘻地对巴金轮行了个常礼，“我家小姐请公子进屋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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