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春水、曲水闻皆是心智通达的高手,闻言轻轻点头,露出思索之色。
“最先是一批小混混,年纪要更大一点,人要多一点,整天偷摸扒抢,窥见我们过得好了,便常过来生事,远哥哥就和他们打,从不和刀哥说,一个打四五个,流血了也打,头破了也打,给揍成猪头也打,边跑边打,我就悄悄埋伏,他们吃了几次亏,大概又觉得不划算,就不大来了。”
少女见他这个样子,竟像是在顿悟,又是吃惊,又是叹息,便远远退出。
一朝顿悟后,这繁华的江南维扬竟似成了座死城。
“只是这样,终于还是有麻烦找上来。”
陈远又道:“我借体心物用的道理,炉火纯青之后,心中就产生一个疑问:我心与外物,究竟哪一个是第一元?”
曲水闻递过双木箸,说了三个字:“先吃饭!”
曲水闻也瞧过来。
“你是说远哥哥这样,会大耗心力,过的很苦么?”曲水闻笑了笑,平日欢笑的小脸上竟露出凄清神色来:“小时候我们混迹市井,白眼,轻蔑,挨饿,毒打,衣不蔽体,严寒冻骨,只是平常,昨晚我虽说了一些,多半苏姐姐不能切身体会。”
山光忽然间就落下西城,池中却没有月亮渐渐升起,风吹在脸上,陈远醒转过来,只觉神完气足,拍拍屁股站起,纵目四顾,不见人影,悄无人声。
苏春水嫣然道:“小闻说你已经收功了,果然是真的。”
曲水闻眼睛亮起,点点头。
小猫嚼完叶子,从她肩头跳到桌子上,蹲在边缘,四只白色小爪子凑在一块,尾巴卷了几圈,“喵”地叫了一声,抖抖尖耳朵,大眼巴巴地瞧着它的主人。
琴声。
他右掌徐徐划了个圈,漫天春光朝着他一斜,吸力忽然又消失,骤然一松,春景又回了原位,不防陈远顺势一指点出,无声无息,风光似是被截断了源泉,缓缓消散而去。
望着小小雕塑般的陈远,苏春水摇头道:“如此轻易顿悟,想必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切磋琢磨,难怪能领悟那般剑意,只是这样……”
心中一沉,陈远不停飞掠,琴声更急,转眼已近。
“喵!”猫儿一叫,曲水闻拍了拍它脑袋。
曲水闻也瞧了过来,她正处于无招之境,剑意未凝的苦功中,显然昨夜有所领悟,听本人再说一次,有益无害。”
两个少女陷入了沉思中。
她似是想起那无忧时光,渐渐笑道:“也许是我和远哥哥都生的好看罢,又是小孩子,开始一段时间效果不错,虽然总有掌柜吝啬,经常克扣几个铜子,但我们也过的好了起来,偶尔也能吃上一点肉,远哥哥也给我添了些漂亮衣服,却从不让我穿上去外面,说那样就有坏人要抢我走。”
极细微的琴声,就像隔着一堵一丈厚,十丈高的坚实城墙,陈远在墙这边,弹琴的人在那边。
“这也不算甚么,只是不曾想还是有人牙子找上了我们,刀哥只略懂几手武功,也无力抗拒,我和远哥哥就到处藏,正是冬天,躲在城外庙里……”
正奇异间,陈远忽然嗅到一种血腥味,虽然很淡,却无处不在,似乎弥漫在整座城池中,连风也吹不散。
暮色中的废园显得更加荒凉,绿色的春藤爬满曾经的朱楼,破烂的门窗在凉风中吱呀吱呀地响着,衬的晚虫鸣成了一曲不知名的挽歌。
陈远看了看脚下,围了一圈石子,似乎是个阵法,他翻了个跟头,跃上墙,急掠而去。
曲水闻轻咬嘴唇,瞧着他们。
陈远摸摸耳朵,摇摇头:“你有意收敛力量,展示意境,算不得数。”
曲水闻本已无招,正要出手破去,忽觉这招式中蕴有一种奇妙的力量,有序又似无序,有招又胜无招,虽然破绽处处,却又都似陷阱,竟不知从何处下手,又不好以力破巧,不禁退后一步,不防掌剑忽快,倏忽间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琴声虽弱,却充满了决绝意味。
陈远微微一笑,以掌作剑,平挥而出,如一朵在风中缓缓绽放的莲,中规中矩,正是他借以突破融会贯通的“开见我”,只是一门地阶剑法而已。
曲水闻取了一只空盘子,摆在它面前,将各色菜品都夹来了一些,拍拍它脑袋,小猫尾巴松开又卷,埋头吃了起来。
苏春水骈指成剑,不带半点真气,纯以剑意催动,轻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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