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坐在妆台前，笔直脊背中，自有曲线起伏，真力自腰肋起，上行沉肩坠肘，流腕分指，徐徐抬起左手，扶了扶攒垂珠钗，笑道：“小蹄子又说胡话，今儿是芒种节，要送神，还不去看看姐妹都起了没，各色卉都备齐了没？”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亘古长存，峨然不动，变的是人。

提笔写了几个字，出了蓼风轩，入画早跑的不见影儿了，一路走下来，那些丫鬟女孩儿们，或用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绵罗叠成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头每一枝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摇，枝招展，一时也道不尽。

“……元神么？”

陈远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不同的山水。

内功修习本为呼吸，人有呼吸，天地也有。

（第一卷终）

浑浑沌沌中，陈远轻叹一声：“天地与我本为一，何须费心劳苦力！”

无边月色中，陈远口中长歌，大步下山，走向城池。

如果说后天真气精纯蓬松如，那么先天真气便澄澈凝练如银针。

“夫其一也，妙用为神，流动为气，凝聚为精……元精、元气、元神，本是同一物的三种不同状态？”

“……一朝春尽红颜老，落人亡两不知！”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中，陈远观复，他徐徐站起，衣袂飘舞，“所谓先天，照本返源，真元交通，精神往来，人多大费周章，白首而不可得，我现在才明白，是不用的……

江水东流入海，海水受蒸升腾成云，云气西移降成积雪，雪融成江重东去，循环往复无穷尽……这，便是天地间水的呼吸，与我之呼吸何异？”

庄子有云：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

“山水若有知，看我当如我看虫……”

俄而隆声渐近，西边先是出现一条银线，迅速占据全部视野，江水铺天一般，势不可挡地轰轰东流而来，如万马奔腾，声势之壮，直令千军辟易。

出了潇湘馆，远远看见凤姐、迎春、探春并一群小丫头在树下嬉玩，秋心侧路避开，不觉间来到沁芳桥前，见那清水里有许多落飘着，摇着流出去，不知到了甚么地方，正出神间，忽听到山坡后转来呜咽之声，伴着数落音，心中一怔：“这是颦儿的哭声，她又伤心了？”

在这每一刻每一息每一瞬，随时不辍的时光中，秋心渐渐体会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一身武功在不断熔炼中，去芜存菁，几乎化成一片，却总是少了点甚么……

又是晚春，往年凋零的刚开了，转眼又要落了，颇有几分寂寥。

凡人食谷者，杂病从生，先天食气者，神明而寿！

有所思中，随着清气上升，陈远似是感到了神府髓海中一尊统御周身的伟大存在，浩瀚苍茫，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一种奇异的凋零之美，以突如其来的姿态扑入秋心眼中，这美丽强烈决绝如大日横天，婉转柔和如弦月西移，瞬间直入人魂魄最深处。

冥冥漠漠中，真元往来，精神交通，感知渐渐溶成了种无形无质的玄妙事物，所到之处，万物呼吸震动节律皆收心中，这，便是先天灵觉。

先天之后，修行主要分两路并行，

我今葬，人笑我痴，它年葬我，谁知是谁？

红尘多苦，又岂是戏言？

“我竟不知，颦儿心中，藏着如此的忧愁……”

取出维扬令一瞧，上面已现出黑白二色，徐徐流转，渐渐趋一。

她当即呆住，全身战栗，泪珠儿淌了满面也不知，只痴痴出神，整个魂儿似是随这歌声，感受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寄人忧愁……

陈远早有此料，结庐处极为偏僻，密林高崖，人迹罕至，偏对江心沙洲，冥目合一，精神几与造化往来。

众人正惊讶中，有个青年士子打扮的年轻人听了片刻，忽然面色潮红，手舞足蹈，激动不已：“是广陵散，这是广陵散啊！”

元宵佳节，维扬城南，春汛时至，声势如崩，蔚为壮观，引的许多进不了城的好汉们涌到广陵江边，啧啧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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