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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曲终人将散

谢远藤却有自己的坚持,所以一个小时后郗贺从会议室里出来看见了她。

她站在楼道里,额际的发丝已然半湿。

郗贺神情不变,提步而来,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沉稳而清晰:“找我?”

轻描淡写的询问,淡得让人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几乎让谢远藤知难而退,可她还是努力把泪意忍回去,“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

“郗副局,张局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秘书小李从楼上下来,见郗贺与一位小姐面对面站着,简明扼要地传达局长大人的指示。

郗贺没回头,只说:“知道了。我五分钟后过来。”

这是给她五分钟的意思。

谢远藤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寒暄和铺垫都省略了,直接道明来意,“韩叔叔不行了,他想见郗颜,可韩诺打不通她手机,你能不能……”

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郗贺直视她眼睛,声音冷漠到极点:“不可能。”

至于为什么不可能,他都懒得多费唇舌解释。

谢远藤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这是他的临终遗愿,郗贺,求你成全。”

“成全?”郗贺脸色骤然一沉,一字一句:“我凭什么成全一个害死我母亲的人?”

尖锐到令人无从应对。

外面的雨还在下,飘落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轻脆地声响,啪啦,啪啦……

谢远藤觉得她的心也跟着湿了,因为郗贺此刻的冷漠,哪怕她太清楚这份冷漠有多应该,依然抑制不住地为韩诺难过,她谦卑的说:“求你成全一个做儿子的心。”

“呵。”很细微的笑声,但里面的嘲讽之意却太明显。

谢远藤等着他的下文,结果呵声之后,他竟然一言不发,只沉默着偏头望向窗外。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郗贺的侧脸线条干净硬朗,眉目疏朗分明。如果不是湛黑的眼眸写满冷意与拒绝,气场不那么戾气凌人的话,堪称完美。

谢远藤试着争取:“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你不能替郗颜作主。”

“那么你呢,又有什么立场替韩诺作主?也许,他并不是真的愿意让郗颜面对他的父亲。”他的质问太犀利,一向能言擅辩的谢远藤竟被问住了。

她不说话,郗贺也不多言,他错身,与她擦肩而过,就在谢远藤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低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忙,我没办法帮。你能做的已经做了,回去吧。”

和韩诺有关的,对他而言都不是单纯的帮忙,见她,只是为了成全她的心意罢了。谢远藤自认为读懂了他的意思,全然不顾这是办公大楼,猛地回身冲他低喊,“韩天启是有错,如果不是他设计了一切,贺阿姨就不会枉死,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替韩诺想一想,他有什么错,他凭什么要承担他父亲做过的错事,难道就因为他是韩天启的儿子?”

郗贺停步,眼底的隐忍似是已达到极限。

谢远藤豁出去了,语气不受控制地尖锐,“他没有权利选择父母,当他能够选择的时候,他选择的是你们郗家。无论何时何地,他心里装着的都是郗颜。那是他爸犯下的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们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吗?”

清黑的眼眸一片冷然,郗贺压着怒意转身,侧脸冷硬,“他们是父子,有些东西本就不可分割。没有人刻意让他去承担,是他自己的选择。幸运和命运的区别在于,微薄的幸运敌不过无奈的命运。韩诺和小颜相识,或许是彼此的幸运,但他们不能在一起,却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命运。韩天启这个时候要求见小颜,目的无非就一个,要她的原谅。远藤,你不觉得,这对小颜而言,太刻薄了吗。”

最后他又问:“该是谁,高抬贵手?”

谢远藤无言以对。在眼泪落下前,她转过身去。

郗贺看着她的背影,犀利的目光中敛着深沉的疑问,“远藤,为什么?”

谢远藤低声地答,“你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的。郗贺笑了,涩然至极。

三个小时后,郗颜赶到监狱医院,站在病房门口,她听见韩诺用哑得不像话的声音说:“爸,颜颜在路上了,她愿意来看您,您再等会儿。”

韩天启眼晴闭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韩诺,爸对不起你。”

韩诺艰难成言:“是我对不您,如果我不把那份证据呈上去,你就可以被当庭释放……”

“啪”的一声脆响,似是谁的心弦断了。

手中的车钥匙滑落到地上,郗颜脸上的血色被霎时抽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应声回头的韩诺,“不可能,怎么,是你?”

她的母亲枉死在那场车祸里,而韩天启作为涉案嫌疑人,竟然是被韩诺搜集到的证据定了罪?这样的真相于郗颜而言,比韩诺背叛他们的爱情,更让她难以接受。

当温行远帮郗家打赢了工地事故的案子,当法官宣布身为希望建筑公司法人的郗闲鸣无罪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郗母的车祸案上。没有人告诉郗颜,韩天启涉案,但韩诺的避不见面,让郗颜有不详的预感。

法院宣判那天,郗颜没有出庭,她安静地呆在家里,站在阳台上透过厚重的玻璃俯视a市,回想那一段时间接踵而至的一系列变故,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和韩诺的结局。直到得知韩天启罪名成立,好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持续了整整一周的高烧不退吓坏的不仅仅是郗闲鸣和郗贺,还有温行远。只是,那七天七夜有多兵荒马乱,郗颜不得而知。她醒来后唯一不问,却已明了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韩诺始终没来看她。然后不久,他们不期而遇。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她看见韩诺和谢远藤牵着手。

疾风卷起的树叶在脚边打着旋儿,郗颜的视线,忽然有些对不上焦点。她多希望眼前的一幕是个误会,她以为韩诺会冲过来解释,但他没有。

那一天,郗颜对韩诺的爱情,被催毁耗尽。

那一天,当温行远再次提及带她出去散心时,郗颜没像以往那样拒绝,反而主动提议:“去丽江吧,我还没有去过古城。”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独自疗伤。

郗颜以为,那是那个时候,她唯一的选择。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是他故意为之,毕竟他的父亲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不过,那天的街头相遇,明明就是偶然。郗颜无法说服自己。然而真相却是,他用父亲下半生的自由换取她母亲的安息。

郗颜冲出医院,冲进冰冷的雨水里,任由雨滴砸在脸上,疼在心里。

韩诺尾随而来,看见她跪倒在地,在混沌的雨雾里用有力的手臂抱住她颤抖的身体,终于肯说一句实话:“我以为放手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郗颜闻言狠狠推了他一把,力气大得自己也连同这股力道跌坐在地:“所以你自编自演一出移情别恋的戏码,逼我远走他乡?”

自从感知家中变故与韩家有关,郗颜始终克制地不在他面前掉眼泪,可是此时,郗颜哭得不可抑制,手上更是用力地拍打积水的地面,似乎是要借此宣泄心中的痛苦。

韩诺拦她,被打开了手,再试图抱住她,也被推开,两个人一个坚持,另一个更坚持,直到耗尽了力气,郗颜才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一样任由他抱进怀里。

狂风暴雨席卷的天空下,韩诺听见她破碎的声音,“对不起!”

她有什么对不起?

韩诺承受不起这句道歉,也不想承受,似乎只要他应下,和郗颜之间,就再没有什么能够维系。然而,当分手已成定局,能够情长意久的,只剩回忆。

韩诺抱郗颜更紧,与她一起,缅怀那段回不去的年少初恋。

韩天启终究没有挨过去,当郗颜和韩诺重回病房,他的心跳已微弱到除了精密的仪器,无人能触及,虚弱不堪之下,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恳求:“丫头,是我对不起你们郗家,只希望,你,不要怪韩诺,别怪他……”话至此,那那双枯瘦的手缓缓垂落在床侧。

韩天启就这样带着终其一生都无法清还的债,离开了人世。

韩诺蓦地转身,仰头。

郗颜则缓缓走到床边,用纤细的手轻抚过韩天启的眼晴,告诉韩家父子:“我从来就没真的怪过他。”

为了a市那块地,温行远忙得脚不沾地。原本凭他执行总裁的身份,不至于忙成这样,无奈温家大家长温斐文不同意华都参与竞标,故而设置了很多障碍,导致小温总为了敲定与环宇设计院的合作,不得不多次往返于a市与g市之间。

温斐文却想偏了,以为小儿子一趟趟往a市跑是为了郗颜,更加怒不可抑。温行远连解释都懒得,只轻飘飘的丢过来一句:“随您怎么想,反正那块地,我势在必得。”气得温斐文砸了书房里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

有唐毅凡的私人关系,与环宇设计院的合同倒也谈的顺利。

签约完成后,温行远与季博明握手,“辛苦季院长了,只是,我希望华都的设计案是独一无二的。”简单的一句话,实则是在郑重提醒季博明,与华都签约意味着他不能再接受其它房地产公司对这块地的设计合约。

季博明了然,赞赏地看着眼前俊逸非凡的年轻人,“温总放心吧,环宇向来不同时接手同一块地皮不同房地产公司的设计合约。”

温行远微微笑,“多谢季伯父。”

季博明但笑不语。

原本唐毅凡安排了晚餐,结果高阁一个电话打过来,温行远连招呼都没顾得上和季博明打,直奔中心医院。郗颜病房里,他急切地问:“她怎么样?”

高阁正交代护士准备针水,见他来了,坦言相告:“烧已经开始退了。”

“那就是说,还在烧了?”温行远俯身在郗颜额头摸了摸,再开口时是质问的语气:“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需要郗贺回答,他一夜没睡,声音微有些哑:“淋了雨,昨天下午就不舒服,晚上发起了高烧。”

“淋雨?”温行远脸色不好:“她不是在乡下陪郗叔吗?怎么淋的雨?”说到这,他陡然发现病房里还有个人,“你怎么在这?”

似是担心他们言语不和大动干戈,郗贺替韩诺回答:“小颜晕倒了,韩诺送她来的医院。”然后把温行远叫病房外,说了郗颜去监狱医院见韩天启的事。

温行远敛着眼,半天没说话,片刻,他猛地抓住郗贺的衣领。

高阁见他眼晴沉得不像话,连忙拉住他,“行远,别这么大火气。”

“你看她日子太好过了是不是?”温行远怒声,“还跟着别人在她身上划一刀?”

郗贺脸色骤变,眼底锋芒尽显,“小颜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如果换作你是我,你该怎么办?”

温行远眉间闪过明显的痛楚,目光暗沉得有如黑寂的夜。

走廓里安静得诡异,温度急剧下降中,气氛越来越紧绷。

忽然,温行远大力甩开高阁的手,三步并两步走到韩诺身边,一记重拳挥向他毫无防备的脸,同时怒吼,“韩诺你他妈是不是男人,疼了三年还不够?非得纠缠一辈子吗?”

郗贺一震,与高阁同时惊呼出声:“行远!”

唐毅凡距离韩诺最近,一把扯住温行远:“你冷静点。”

韩诺眼底的森冷不下于温行远,迅速回敬一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凭什么带她走?”

生性的快速反应让韩诺又挨了一拳,温行远怒意更盛,脸色波涛汹涌,“凭我爱上她时,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真正的爱不该由时间来证明。可如果连时间都证明不了,又有什么能够证明?

“长情”两个字易写易懂,能够做到的,这世上又有几人?

从医院出来,温行远返回g市。温府等待他的,是另一场风暴。

温裴文看着眼前挂了彩的儿子,怒火攻心:“我是不是太放任你了!你看看自己狼狈成什么样子?这是身为温氏决策人该有的气魄和肚量吗?你把公司当成什么?为一个女人复仇的战场?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温行远摸了把微有些肿的脸,坦然直视父亲,“我清醒得很。与其把力气浪费在教训我身上,还不如留着说服自己。我的脾气您知道,我劝您还是省省吧。”

就是因为太清楚他的脾气,温裴文才放任他留在古城一年,此刻也不得不强压下怒气,语重心长地说:“三年前你知道郗家出事,连夜从美国赶回来,我拦着你了吗?我不但没拦着,还请你谭叔叔出面打那场官司。你说要陪她去古城,我说什么了吗?我给你时间,给你自由,因为你告诉我,那是你等了七年的女孩子,你不能看着她就此消沉下去。公司的事你不闻不问就是一年,我没说过你一句。这两年你针对韩天裕,只要是他看上的地,你非要拿到手,我也放任了你。可结果怎么样,她跟了你吗?她有没有过任何表示?你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年吗?”

温行远直视眼前精神矍铄的父亲,眼神犀利而坚决:“十年,整整十年。”他的语气那么平静,似乎十年只代表一个数字,而不是三千六百多天他宝贵的青春,“可是爸,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让我坚持到底。也许,只差一步。”

谁又知道这一步要用多少年来换?

温裴文彻底被激怒,他顺手抄起手边的书狠狠砸了出去,“你还知不知道自己肩膀上担着多大的责任?身为温氏执行总裁,你忘了自己姓什么吗?”

“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温行远也不躲,只是挥手打掉书,微眯眼睛,“可您当我是您亲儿子了吗?以为把李晓筠硬塞给我就是为我好?您有没有为我的终身幸福想过?凭我的能力,我担不起总裁的头衔?凭温氏今时今日的实力,我需要联姻吗?实话告诉您吧,我管她是什么李行,还是张行的女儿,她就是主席千金,我也不要!别怪我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我也嫌烦,可谁让我就这么犟呢,您不是第一天认识您儿子吧?反正话儿我给您放这了,除了郗颜,我谁也不要,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晓筠哪里不好,人家对你的上心劲强她百倍。”温斐文当然不是存心攀这门亲,可眼看儿子苦苦等了十年依然孤身一人,身为父亲,怎么能不恼?

“对我上心的何止她一人?”温行远缓和了一下,像个大孩子似的耍起了赖:“可让我上心的,只有郗颜一个。求您别再逼我了,我只想娶一个我爱的女人,这要求过份吗?为什么您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看着我痛苦,您心里舒服啊?”

温斐文当然不舒服,他被气得眼晴都快喷火了,可他从小就吓不住这个特立独行的小儿子,更别说左右他。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执拗如他,倔强如他的年轻人,正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他只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样一个郗颜,让温行远执迷了十年之久。

最后,他叹气似的说:“你先出去吧。”

温行远误以为老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站着没动,“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不否认竞那块地与郗颜有关,可我必须得澄清,那也不是赌一时之气……”

压下去的火气又被挑起来了,温斐文一声吼:“我让你滚出去。”

滚就滚,温行远摔门而去。

a市中心医院。

病房外,醒目的禁止吸烟标示下,郗贺和韩诺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烟盒空了,郗贺才开口,声音平静:“小颜从小体质就好,虽然瘦,却很少生病。”

韩诺没说话,直接用手指掐熄了烟。

郗贺偏头,韩诺眉宇间的疲惫明显的让人心生不忍,只是,他把视线移开:“即便亲如兄妹,我从未干涉过小颜的选择,三年前,我甚至做了她坚持和你在一起的心理建设。”但你放弃了,以“对她的疼爱是手放开”为由。

“从前,那个人是你,还是温行远,都可以,只要小颜喜欢。但是现在不行。或许,感情以时间来衡量并不科学,可我相信,愿意付出十年守候一个人,温行远对小颜是动了真心。所以,这次我的立场很明确。”

韩天启病逝,这个时候说服韩诺放手,有些过份了。可郗贺不能置身事外,任由他和郗颜走弯路。事实摆在眼前,时间不能抚平一切,尤其事关亲人生死。

那么沉重,何必在一起?

温行远离开前所说的一番话令郗贺震惊。直到今天,郗贺才知道十年前他和温行远成为哥们儿时,郗颜就走进了温行远心里。只是那时,郗颜太小,温行远在等她长大。可惜当他从国外回来,初入大学校门的郗颜却恋爱了。看着郗颜倚在韩诺怀里笑得那么幸福,温行远把对她的爱妥善地收藏起来。

亲眼看着所爱之人执着于他人,那种心情,郗贺太了解。所以今时今日,当温行远说:“只要她幸福,我无所谓。”时,他几乎感同身受温行远如何忍着割舍的疼不说。

他当然不是真的无所谓,他只是把郗颜摆在了首位。这样的人,这样的情,不仅值得托付,而且,不可辜负。

温行远离开后,郗贺想了很多。

十年前后街与温行远不打不相识;九年前温行远为接手温氏做准备出国留学;七年前他回国得知郗颜恋爱,只在a市停留了一夜,便直飞纽约;三年前郗家发生变故,连电话都不必郗贺打一个,温行远连夜回国。为帮郗家,他动用了所有人脉和关系,帮郗贺安顿好家中一切后,在古城陪了郗颜一年。这两年,温行远偶尔会从g市来a市找郗贺喝酒,只要开口,只有郗颜。

十年太漫长,却也三言两语就能说完。但期间的情意,没有经历的人,没有发言权。

韩诺不说话,只抬头看天。没有月亮的夜空,呈现出暗沉的深蓝色,几颗孤零零的星挂在天上,显得清冷而孤寂,如同他一沉再沉的心。

想起韩诺整个下午都抬不起来的右手,郗贺问:“行远今天不够冷静,下手重了。怎么样,胳膊还好吗?”

韩诺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右手:“还行,没断。”他觉得自己反应够快了,也挺手下不留情的,可还是吃了亏。

“那小子脾气暴着呢,这几年还磨练得好了很多,换作以前,难说我今天都得倒下。”想到温行远打架的狠劲,回忆曾经的年少轻狂,郗贺笑了。

韩诺了笑:“他练过吧?身手不错。”

“谁知道呢,也有可能是揍挨多了。”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到韩诺的一盒烟也抽完。

这一夜,两个同样爱着郗颜的男人第一次坐在一起,郗贺坚决地劝他放手,韩诺在痛苦中沉默。

这一夜,至孝又倔强的温行远与父亲进行了一场家庭抗争。随后他开了一瓶酒,却一口也没有喝,只是端着酒杯,站在房落地窗前,望着天空怔怔出神,直至天亮。

这一夜,郗颜昏昏沉沉地一直做梦,梦里似乎听见有人打架,有争吵声,有咒骂声,还有不知是谁的叹息声。

在梦里,韩诺那么忧伤地凝望她,似乎在说:曾经,我们是彼此心中某个角落那把唯一的钥匙,然而命运如此安排,终究不随你我而易。

郗颜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恍惚中又梦见温行远,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梦里。他用温柔的目光注视他,他以柔软的唇吻她的手,“别怕,小颜,我不逼你。”

郗颜眼睛一眨,泪就落了下来。

温行远以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然后揽她入怀,“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那身体的温度,那属于他的男性气息,真实到令郗颜一忽希冀,一忽彷徨。

郗颜出院那天,温行远和韩诺都未露面,默契的如同事先有所商量。前者是退出的姿态,后者则是负气:“反正有姓韩的,不需要我献殷勤。”

让郗贺怎么接这话茬?

身为温行远的兄弟,他或许应该同仇敌忾一把:“天涯何处无芳草,想要多少有多少,咱不犯那个贱。”

身为郗颜的兄长,他言语中难免带了几分火气:“温总日理万机,不、劳、驾。”

作为事件女主角,郗颜则是超乎寻常的平静,住院时配合治疗,出院后订机票准备回古城。对于韩诺只字未提,至于温行远,更是未提只字。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明明是炎夏,风却出奇的凉,隐约中带着山雨欲来的感觉。郗颜倒也不觉得冷,就那么懒懒地保持着托腮地动作望着窗外。

郗贺推门进来,拢了拢她细碎的发,声音低沉,“真不打算支会行远一声?”

反正张子良肯定会把她回古城的消息告之温行远,所以,郗颜在顿了一下后回答:“等我到了那边他也就知道了。”

“关于那件事,我和行远商量过后才决定不告诉你。”郗贺试图解释三年前韩诺亲手把证据呈上法庭,令韩天启获罪一事。

郗颜似乎并没有介意,她说:“没关系。”

现在是真的没关系了。可如果是三年前,她就能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韩诺在一起吗?连假设都失去了意义,郗颜不愿再想。

郗贺原本还有别的话想说,关于温行远。可看到郗颜怏怏的神色,他不愿再给她任何压力,于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事先说好,回去工作没问题,不能再这么久不回来了。”

郗颜很乖的答应下来:“有假期就回来。”

郗贺看了看时间:“我先走了,要去招标会现场,中午要不要一起午饭?”

郗颜摇头:“我不过去了,明天的飞机,我行李还没收。”

郗贺拍拍她的小脑袋:“开我的车去吧。”

听到关门的声音,郗颜又发了会呆,然后收拾了下自己,也出门了。

独自一个人站在冷风拂过的江边,郗颜静静地望着远处,怔怔出神。纤瘦的背影隐隐透出淡淡的忧伤,远远看去,像一片风雨飘摇中孤独的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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