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衣冠文物,甲于江南,白下青溪,桃叶团扇,冶艳名姝,不绝于史。早在洪武初年,朱元璋就敕令建造轻烟、淡粉、梅妍、柳翠等十四楼以容纳官妓,风流天下,盛极一时。
夏慕从金水桥到天桥,再延伸到帘子巷,瞧着这迤逦以至水关临河一带,密簇簇儿地一家挨着一家,住着的莫不是艳惊北地的名妓。
“我们就是朋友!冯公公是裕王府的人,他想拉拢夏大人,我牵线!”
“嗨,刚说的,你怎么又忘了?”徐爵故意装做生气的样子,“我再说一遍,你记清楚,姓夏,夏老爷。”
徐爵略一沉吟,问:“你知道冯公公么?”
“当然是抬举,”说着,徐爵对香儿丫环说,“你去楼下,把我的管家喊上来。”
徐爵出手如此阔绰,倒真令刘湘兰感动了。她嗫嚅着说:“徐大人,你如此耗费,叫奴家怎样报答你才好。”
“这还用问哪,”刘湘兰两道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咯咯地笑起来,“到我这儿来的人,都是只顾着自个儿消魂,哪有像你这样儿的,巴心巴肝进了素楼,却是等着那位夏老爷。”
“谈不上。”柳湘兰冷冷地回答。
徐爵呷了一口茶,文诌诌地说:“湘兰女史,你以为在下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从一进你的门儿,我就怅然若失。”
“跟夏老爷是逢场作戏,奴家现在,倒实实在在有些喜欢徐大人了。”
刘湘兰忙弯腰蹲一个万福,说道:“夏老爷,多谢你赏脸,肯到奴家的寒舍里来叙叙话儿。”
“好一个君子之风,”刘湘兰揶揄地一笑,“你一个五品官儿,说小也不算小了,拿着小女子去巴结姓夏的大老爷,这也算是君子之风?”
“再喝会儿茶吧,冯公公不是还没来吗?”夏慕说着故意瞟了一眼还在咬着嘴唇怄气的刘湘兰,指着挂在墙上的琵琶问,“姑娘想必是曲中高手?”
刘湘兰瞧了一眼冷冷的夏慕,还有那让人胆颤的飞鱼服,如释重负地下楼去了。
为了掩人耳目,徐爵特意卸了官袍,换了一身便服。不过,从头到脚,一招一式,还是那官场的作派。
“我是请冯公公作陪,我自己哪能请动夏老爷。”
“你怎地知道我巴结他?”
看夏慕这副尊容,徐爵不免心里头犯嘀咕,暗道这位就是将人活活开膛破肚的锦衣卫镇抚使,怎么这么文弱?但转而一想,人不可貌相,冯公公看中的人,必定有一番能耐。想到此。徐爵便迎着上楼的夏慕喊道:“夏大人,下官徐爵在此恭候多时。”
公子王孙,豪门巨贾,到了北京,都想登门造访,一亲芳泽。因此,想得到她们的眷顾,都得提前预约。单说这素楼的主人,叫刘湘兰,与她的约会,都订到一个多月以后了。
看着刘湘兰不胜娇羞的神态,徐爵又转怒为喜,自己转弯说:“就你这个人,害得有本事的男人,到了你这儿,骨头都称不出斤两来了。”
“你?”受了这一顿抢白,徐爵脸色有点挂不住了,悻悻地说,“你打着灯笼访一访,本官在南京,在北京的名声,哪容你这样胡说。”
“人家是大人物,我总该有点君子之风?”
徐爵看她一问三不知,心里头有些窝火。但一想,她一个南京的青楼女子,不知道北京官场的显要人物,也属正常。于是又提高嗓门问:“当今的皇上是哪个,你总该知道吧?”
“徐老爷和冯公公有什么关系?”
其实这也是徐爵与刘湘兰第一次见面,原因正是这刘湘兰才从江南回来,以前素楼的打点都是一位叫邵先生的管事。
“徐大人,奴家听不出,你这话儿,是抬举奴家呢还是贬损奴家。”
天尽黑了,素楼中,已点起了亮丽的宫灯。
“夏大人,这位就是素楼的女史,床上功夫可是一流!”
“不过什么?”徐爵盯着她问。
徐爵哈哈一笑,说:“我徐爵生平有一大爱好,就是喜欢看美人儿生气。今天,又过了一把瘾。刘姑娘,你暂时下楼去消消气,我和夏大人谈点正经事,待会儿,再一边喝酒,一边听你唱曲儿。”
“徐大人,这么贵重的礼物,奴家怎么消受得起。”
不过看着刘湘兰,也就豆蔻年华,年纪轻轻就混迹风尘,也不像勾结倭奴的人。不由得说道:“刘女史,年纪轻轻,就掌管素楼,本是不小嘛?”
“明白了就好,”徐爵长出一口气,说,“这会儿,夏老爷也该到了。”
所以皇帝自称天子,意欲紫微垣在人间的投影,就是皇帝一家的居所——紫禁城的由来。这里住过两家人,一家姓朱,将来还有一家姓爱新觉罗。
“夏老爷多大的官儿,值得徐大人这样地巴结他。”
“夏老爷说笑了,这还给多谢众位老爷的扶持。”刘湘兰打心眼里害怕这个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只是碍于徐爵的情面,不得不强颜欢笑,“其实,奴家是徒有虚名。”
开始时,徐爵还是有些生分,不过,一盅茶后,两人说话就无遮无挡了。
听到徐爵绕了半天弯子,才兜出这层关系,刘湘兰在心中说道:“说到底是龙尾巴上的一只虾子。”但在表面上,她却恭维说,“我说徐大人怎地这等虔诚,原来是个踩得皇城晃晃动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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