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笑笑:“想不到光中还对茶具如此又研究。”
徐阶听后有些不高兴,训斥道:“你现在在翰林编修,每个月能拿多少银子,你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四个幼子嗷嗷待哺,你吃什么?自古以来不孝有三,祭祖是大事,你又有多少钱用度!跟我这个老师你还见外,你在京城的同科如李春芳、王世贞几人虽然能救济你,但老师比同科要亲些不是。”
反倒是张居正吃得很香,他一月月奉少得可怜,又有老婆小孩要养,府上一切吃穿用度,哪里又不要钱,所以平日显得有些节俭。
“只是平时的爱好罢了。”夏慕抿了一口茶,口齿生津,身上一股暖流,瞬间就将雨气的阴寒驱除出去,不禁透个舒服,“这毛峰味道甜苦,先甜后苦,实在是茶中极品啊。”
此时,张居正见老师不悦,便收下了老师的银子,只是二百两银子,又要祭祖,又要供奉双亲,还要养育四个嗷嗷待哺的幼子,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只是他一进来,却发现偌大一个张家府宅,变得鸦雀无声。
张居正放下手中筷子,又将银子推了回去:“老师的这份心,学生领了,只是这银子居正如何也不能收,当年是老师将居正带出江陵,给了居正一个新的天地,让居正以进士入翰林,多年来居正拿老师的已经够多了,这次说什么居正也不能伸手了!”
只见徐阶放在张居正身旁,笑道:“太岳啊,马上又到清明了,这些银子托人给张公带回去,家里一应用度,祭祖大事,还是需要银子打点的。”
饭后,夏慕便跟张居正辞去。
此时徐阶从一旁拿出了一牛皮袋子,里面鼓鼓的少说也有二百两银子。
张关保在史册上没有留下什么功绩,死后葬在宜都。
七年前他大病一场,回了一次江陵,可是那也是短短几月,那以后却是再也没有见过父母双亲大人了。虽然常有书信来往,但京城离江陵毕竟有三千里之遥。
年前,他曾给同乡宜都县令写过一信,说过“远祖孤茔,辱垂青扫拂”的话。殷殷孝心,只能托地方官来完成了。
而让夏慕意外的是,徐阶又拿出了一百两白银,交给了自己。
酒是上好兰陵酒,八菜一汤,说是徐少夫人亲自下厨。
外有南倭北虏,侵我疆土,犯我国人,辱我宗祖。
张居正半边身子都湿漉漉的,没有心情跟夏慕观赏草,急忙勾头穿过庭道,径直走到后院,卸去官服、官帽,换了一件居家所穿的藏青葛布道袍,头上戴了一顶明阳巾。
想着徐阶心中有了决定,对着夏慕嘱咐起来:“光中啊,熙怡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被她父母宠坏了,你以后要多担待些。”
夏慕见张居正盛情难却,便点了点头,走进府邸去坐坐。
“光中你最好不要插手此事,最近你锋芒太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要懂!”徐阶喝了口小酒,瞧着两位弟子,心中却感慨万千:这夏慕机警,为人多变,懂得变通,知道分寸,更注重的是节气。而太岳却要圆滑一些,但看的名利要过于重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张居正看着夏慕的好奇,嘴角罕见的露出一丝得意:“光中有所不知,我身处翰林院,那里是全朝最严肃的学问地方,所以为兄我从不苟言笑,久来久之,便养成了这个习惯,因此,家里的人,上至孩子下至杂役,都很怕我。”
“椒山兄这次也因祸得福了,想必现在已经接到了圣旨,从狄道回京了吧。”
两人从轿厅到前院之间,还有一个过庭。
夏慕撑着伞,跟张居正并肩走在长安街上。
“幼娘我回来了——”
见老师不管那些灾民的死活,夏慕握着筷子的手,不禁又紧了起来,难道真的要让那十多万难民听天命?
夏慕见张居正提及杨继盛,知道他们都是徐阶门下,江右学派的门人,只是没想到椒山跟太岳感情也不一般,他还以为椒山只跟王世贞那个文坛泰斗交好呢。
夏慕嘴角抽搐两下,哭笑不得,这小子板着脸,跟屎壳郎一样,还当成得意炫耀的资本了!
不过夏慕倒是见张府庭角的一株春梅正开得茂盛,院子里弥漫一股幽幽的馨香。
夏慕被引导后院客厅里坐定,只见张居正和夫人一起出来见客。
不过夏慕却想起张居正一生有六个儿子,这让他瞧了瞧张居正胯下,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秘术,这么能生儿子?
元末明太祖朱元璋起事,张关保也跟着当了一个兵士,后来在大将军徐达的麾下当了一名下级军官。
收下银子后,夏慕又想起外城的灾民,便有意无意提到:“老师,今年东南倭乱,十多万难民涌进北京城,五军兵马司以及户部等播下的赈灾银子,似乎被……”
张居正闻言脸色却不太好看。
等到明朝立国之初,朱太祖论功行赏,把张关保封了一个归州长宁所世袭千户,也就入了湖广的军籍。
也不知道这个冬天父亲的茅草屋能不能耐寒,只是严嵩不死,夏家便永无平反之日!父亲也不能平冤昭雪。
夏慕拿了把油纸伞,而府中的伞又只剩下一把了,可他跟张居正两人的家又不在一处,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十二年前,张居正拜了路过江陵的徐阶为老师,便跟着徐阶来到了京城,参加了科举。自那以后十二年过去了,张居正再没有回过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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