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流星一袭黑衫,站定夏府外,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袅袅的水雾后一双眸子幽邃漆黑。
这斩马刀,长七尺,刃长四尺,柄长三尺,气质霸道孔武,有万夫不当之势,本是边关守军所配,与鞑子击杀,骑兵步兵均可用。只是刀还是那刀,但人却污了刀的名声。
她却是直视夏慕,素央浅粉的纱裙在牛油灯照耀颇有些格雅,衬得她脸格外清丽,望着夏慕一笑:“公子收拾行囊可是要远行。”
只是方才三人打斗,他以短刀杀之,那场景仍然有些可怖。只见东厂番子不甘的嘴脸,分不清是在他的血中,还是在雨中混合弥漫,腥甜的血味在风中吹淡。
行军府内灯火惆怅,年过五旬的欧阳深独坐在案头,一身深衣白发四散披落肩头,而当他目光转到墙上悬挂的关刀上时,深邃的目光却是蓦然一沉,徒留伤感。
夏慕眼中露出一丝惊讶,没想到阿桑如此果断,冲她一笑:“你也去收拾行囊吧!”
“宁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日倭犯我大明边疆,欺我中华过甚。今沿海大批倭奴进犯,欲攻兴化,五军都督府护京畿八道,东南副都督潭论接旨除倭,特令欧阳深手持除倭令,协同总兵刘显恪守兴化,败尽倭奴,扬我国威!”
夏慕已经想好,他要去参加科举,唯有如此才能报得大仇,才能取得权力,才能真正的守护中华民族。
他握了握脖间青红吊坠,清冷的嘴角上扬:“你说我这一次是对是错?”
夏慕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茶盏,青色的釉面泛起圆润的光泽。片刻,夏慕将手中茶盏放下,斟了一杯茶放在一旁:“远道而来定是口渴了吧,如不嫌弃,喝一杯如何?”
风愈寒,雨愈大。惨绿愁红,犹压心头。
十六年前他也执着过,他一身甲胄跪在督军身前,慷慨大义,愿意轻提五万精兵保护边关三万百姓,收复河套……
阿桑已经睡下,罗克敌这小子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了几日他们也该完成任务,去京畿报道了。
“好,我们明天一早就进京!”
兴化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三年了,已经三年了,他已经三年没有上过战场杀倭了,空有一腔热血,报国无门。想着他一把举起酒坛,大口大口的豪饮起来,眼角却是混着酒水流下两行热泪。
“轰隆”一声雷响,雨愈大,兴化城门才开,便传来戍卒惊呼之声:“快快,快关门,是倭奴!”
可她又能求什么?她出身低微,又是青楼女子,亏得少爷收留已经是三生求来的福分,她还能求什么?
刀本来是用来保家卫国,击杀外虏的,可被他……
夏慕挑眉看着他:“赵文华,大明第一走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案头的欧阳深举着酒筹的手一抖,双眼瞪大,匆匆起身走出,只见自己三个儿子已经等候在外。
刀流星缓缓抽出映着寒光的斩马刀,刀刃上已经有些崩痕,这把刀在他十八岁时只杀鞑子,但是在他后十六年的人生中,却是什么人都杀。
重湖叠谳清嘉,十里尽荷。城门守卫冒着风雨,只见远方地平线处,一行人马狂奔而至。
城上士兵一听倭奴侵犯兴化,立马乱了心神,根本没看清城下何人,就下令开门,却不知城下数百人背后都插着两杆马旗,那旗四方,上面镌刻番文,压根不是大明军下旗帜,而是日倭专用旗帜。
“你!”赵文华听得心生怒气,见来者不善,居然有些惊慌吗“你这是何意?”
朦胧夜色中,一行带刀之人匆匆赶来。人人穿戴圆铁帽,配雁翎,腰着绣春刀。
穿甲,带刀,上马,杀倭。
长子欧阳长青忙为老父披上外衫,欧阳深则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任由雨水浸湿脸颊,白发染透征衣。
“老将欧阳深接旨!”
“你是……”夏慕眉头一皱。他本是一个无名小卒,何人要杀他,一念及此看到手中叔祖遗留严嵩罪证,心头豁然开朗,“严嵩父子派你来的?”
尘土飞扬,月色朦胧,不多时夏慕已然追赶了上来,赵文华见无处可逃,突生恶心,大吼道:“杀了他!”
随之征铎的伶仃声敲个不停,雨水拍打飞鱼服,晕开大片水痕。
夏慕瞧了眼手中绣春刀缓缓滴落的鲜血,喟叹一声:“马儿啊,马儿啊,你驮着是我夏府的家仇,我怎能让你跑了?”
“你曾经是一个将军?”夏慕看见那把斩马刀,那刀无法掩埋真相。
不在乎了,已经不在乎了,在这草色烟光残照里,国还有什么值得他保护的。佞臣当道,皇帝崇道。国家已经这样了,又有谁在乎过对错。
刀流星笑意更大了,“很苦,不过我喜欢。”
刀流星坦然喝茶,也不怕这茶有毒,“你知道,严嵩父子让我来杀你,是为了什么东西?”
府外突起了大雨,雨水敲打屋檐,随着珠帘声,意犹未尽。
“夏家人?”赵文华惊得险些从马上掉下来,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是夏言的后人!”
鲜血喷出洒在马背上,在深夜冷风中显得格外灼热。赵文华身下马受惊,一失声,马儿便驮着他慌不择路跑远。
手起,刀落,命已收!
刀流星的手指放在桌上敲了敲,嗒嗒几声,“你要投靠徐阶?不过徐阶那个人我看不透,但他很得意他的学生,张居正。”
“来着何人!”
当下侍女点亮三年未曾点过灯的兵备府长灯,长子欧阳长青扶刀,乃是关刀,斩倭无数。二子欧阳长明持甲,乃是大明明光铠。三子欧阳长松牵马,乃是阴山胡马,体膘雄壮。
此时已经接近初春,窗外是尚未开尽的雪白梨,但愿这场春雨可以让他们明早绽放。只是夏慕有些异样,今日房内多出了一件他不愿接近的东西,杀气。
说着赵文华竟掉转马头,拍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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