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削的背影,盘腿而坐在牢房中,身上穿着白色囚衣,还带着木枷。
“我现在就去。”柳明应道。
柳明看着自己老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着那小丫鬟还站在自己旁边,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怪你了,快去干活吧。”
“都是家酿的,用那新鲜的乌梅肉做的。”柳老太公指了指后面,“就是后园种的。”
“多说些话?”那胖脸狱卒揶揄道,“是不是还给您俩沏壶茶,让你们聊上个通宵?”说完,他往地上啐了口口水:“这里是监狱,自有监狱的规矩!”
“吃过了吗?”柳老太公问道,“没吃的话,在这里跟我吃点。”
“吃吧……不要拘束。”柳老太公拿起一个馒头,说道。
“我叫柳明,是柳府的。”柳明盯着对方,一字一句说道。
“明儿?站起来让我看看。”柳老太公双眼微睁。他大病初愈,说话声音很是轻。
“先达处处表现如此好强……是有原因的。”柳老太公一甩袖袍,轻叹一声,“原本,我想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中去。可是眼下,先达入狱,明儿,还是让你知晓为好。先达——他不是我的亲生儿……”
佣人摆上一些春卷,羊鸡煎炸,四色点心,又端来两碗乌梅汤,用来避暑解渴。
“探监?”那狱卒一皱眉,“先去登记,明日再来。”
“爹,你不要开玩笑。”柳明哭笑不得,他立即扶住自己老爹,说道:“你好歹是柳府的大掌柜,怎么能够给儿子下跪呢?这成何体统?”
“阿公,大伯的事情……你可不要太放在心上。”柳明放下筷子,想安慰两句,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柳明立即气得跳脚,呵斥道:“谁把这事情告诉老太公的?不知道老太公身子不好,还添乱?”
“柳公子,这边请。”那狱卒前面殷勤地带着路。
“原来是柳公子啊……”那狱卒刹那间脸上堆满笑容,并且不断往自己脸上假意抽着巴掌,“瞧我这眼神……该打,真该打。”他将那一贯钱塞回到柳明手上,解释道,“柳公子,恕小的眼,牢房里呆久了,实在是脑袋有些木了。”
柳明第一次见到县里的监狱,真是简陋无比,黑不隆冬的像是山洞。不过,费县的县衙也不过是一栋矮凸凸灰不溜秋的建筑,那监狱长成这副模样,也是预料之中了。
“再把这个……给他看看……”柳老太公从怀中掏出一物,有些颤抖地交到柳明手上。
县衙门口的戴着皂纱四角帽的差役打着哈欠道,“做什么的?都已经这个点了……”
“差爷,我是来探监的。”柳明将一贯钱塞到对方手中。
“明儿……你大伯这人十分好强,也十分敏感。”柳老太公叹气道,“可能之后的日子,我对他疏忽了,导致了他心态的扭曲。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一场孽缘……”
这一晚,柳明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昏昏沉沉地不知何时才睡着,第二日起床后,他感到头痛得很,口中也是干渴无比,直接到大堂水缸里舀了几瓢凉水,人这才舒服一些。
“放屁!”先前带路的刺猬眼狱卒骂道,“胖胡三,你眼睛长在地板上了?怎么这么对贵客说话?”
杨立武退婚一事,还未传播开,所以两位狱卒都当柳明是亲家。柳明心想,这杨立武的名字,在这里恐怕比皇帝还要管用。他坐在外侧的接待房中。这两位狱卒招呼着其他狱卒,都忙里忙外,给这端茶倒水。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身子骨不行,怎么都生不出,于是领养了一个子嗣,这就是你大伯。”柳老太公背着双手,眼角的皱纹如雏菊般绽放,“那时,我认定先达是我唯一的儿子,虽然是领养的,可也万分疼爱。可是后来,造化弄人,汴京来的几位老神医给我治了个方子,调养得不错,后来,便有了你爹和你小叔……”
柳明苦笑,人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座坐落在主街青灰色的建筑群,高低错落,鳞次栉比,便是费县官府所在地。
用过早饭后,柳明当即让人备马,赶回费县。这州府平安堂的账目,是没法查了。又是一路颠簸,夜宿晓行,过了几日,回到了费县。
柳老太公摇摇头道:“其实……先达……也不能全怪他……”
“带我进去。”柳明吩咐道。
正房内,几只笼中的黄鹂啼声悦耳,柳老太公身着一身宽松的白绸道服,正坐在桌前打着盹。屏风旁,立着一块“石敢当”,自老太公病愈后,便搬到房内,用来驱邪避祸。
他凑上前去,小声告诫道:“人家是柳府的……”
“柳公子,陈老爷,这边请。”那狱卒前面带着路。
……
“你们动作快点啊……”一名胖脸狱卒用杀威棒拨弄着铁栏杆,对着一位探监的妇人说道,“探监时间不能太长,知道吗?”
这县狱,这柳明还是第一次参观。只见一扇被刷成漆黑色的阴森大门,伫立在差役所指的方向。这县狱位于一个独立的院落,围墙之厚为衙门建筑之最,墙头上还栽满荆棘、刺棵。
那瘦削背影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副憔悴的面容,正是自己的大伯柳先达。
“喂,你听到没有?”狱卒又吆喝了一声。
那个小丫鬟立即吓得不知怎么才好,嘴一瘪,顿时眼泪珠子就滚落下来了。
跟着那狱卒一路向前,牢内一股阴湿的稻草气味,两旁都是面有菜色的囚徒。
他又照例摸出一贯钱,给了那狱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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