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有点腼腆地站起来,望着对我充满期待的系里最高领导,说:“李书记,我先看看材料,不敢打包票说一定会写得很好哦。这个我从来没有写过的。”“没关系,我相信你。系里和学校的几次征文比赛你都是一等奖,我看了你的文章,说理透彻,逻辑清晰,文风朴实,遣词造句都比一般人高了几个层次。比我们系里那几个秘书强多了。”李书记的普通话有点长沙口音,但是很好听,特别在这样的时刻,她这样一说,让我有点飘飘然起来。她接着说:“铁男,今后只要不在办公室,你叫我秀姨好了。”她交代完这些就外出了。当晚她的一个亲戚的小孩结婚,她要和先生一起去赴宴。临出门,她拿出两个大苹果放在书桌上,告诉我卫生间的热水器怎么用,出了门又返回,一定要给我两百元钱去吃晚饭。我说什么也不肯要,她竟然像母亲一样生气了,把钱塞到我的手里,拍了我的肩膀,还拍了我的后脑勺,满脸的愠怒看不出半点假意。我只感觉到她手的柔软和温暖,不由自主地喊了声秀姨你快去吧。接过两百元钱,理得挺括刮的压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面。
晚上十一点回到寝室。那个材料我花了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写完了初稿。因为情况不熟悉,稿纸上留了不少空白。但是整体布局和逻辑关系已经很清晰了。我在一张白纸上给秀姨留了言,说清楚还需要什么数据和典型事例。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了。这个材料即使交给别人去补充完整,只要按照我的布局谋篇去完善,一定也是不错的。
次日是星期天,我一天都没起床。中饭的时候,寝室里和我睡对床下铺的兄弟张斌华,喊了我几次,问要不要给我带饭回来,我浑身无力,告诉他自己不想吃,之后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省传染病医院的特护病房,四肢上都吊着水瓶。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的护士告诉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她问我想不想吃东西,我才感觉到真的很饿了。
事后才知道,那天李书记再次托人找我,室友说我病了躺在床上,书记就立即到了我的寝室,当时我正昏睡,她一见情况不对,马上派自己的专车送我到医院急救。
除了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担心,自己生这么大的病,又住到了这么高档的病房,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我知道家里的情况,父母亲为我上学已经倾其所有,刚交完学费,又到哪里去弄钱给我治病呢?这样想着,心里便焦躁起来,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忧郁不安。
我的特护是个从卫校毕业的漂亮女生,不知道因为个子高还是因为本来就瘦,护士装下显得很是苗条,但是她摘下口罩的时候,露出的是一张特别阳光甜美的笑脸,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眉毛,真的有点如烟似画的味道。整个人给人的是一种空灵脱俗的感觉。我在特护病房的日子,她几乎是和我寸步不离。因为每次我醒来总能看到她。
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后来醒来的时间慢慢变长,她见我又醒了,问我是不是想喝水,我点头,她把我的床头摇起,用纸杯给我送来温水,送到我嘴边,一只手拿着纸杯,一只手轻轻托着我的下巴,很慢很慢地看着我喝下。她的眼睛到我的眼睛距离不到十公分远,虽然戴着口罩,但是她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像一泓潭水深不见底,自然的长睫毛扑闪着,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我是看得一清二楚,随着她的手送过来的还有清新淡雅的似有似无的香气。我发现她的手指很长很白嫩,手腕很白肌肤细腻。脑海里忽地冒出几句乐府诗“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我说了声谢谢,声音很小。房间里很静。她说不用谢的,这是我的工作。之后,她就坐在床边陪我说话。虽然隔着棉被,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臀部紧挨着我的腿。我知道自己是黄疸肝炎,有很大的传染性,让她坐远点。她摘下口罩笑着说,我是学医的,还不知道吗?甲肝不是通过空气传染,没那么吓人,你不用担心我。看着我总是愁眉不展,她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感觉,要是不舒服她可以马上叫医生过来的。我说,不是不是。只是心情不好。她说你不要想很多,病人最要紧的是要心情舒畅。我告诉你,你恢复得很好很快,转氨酶指标转变很快。我不懂什么转氨酶,但是我喜欢她清香袭人的体味,更喜欢看她特别甜美的笑脸,好像每次看到她的脸,都能忘记身边的一切忧愁似的。我从小受一个长辈亲戚影响,对风水有点研究,确信女人的相貌其实就是男人的风水。我是个内向的人,不会无话找话说很多。想偷看她的脸,但每次看到她的眼睛我就立即移开目光。她的眼睛灵动得仿佛会说话,回报给我的总是更加灿烂的笑。她看过我的病历,知道我叫郑铁男,20岁,是大一的学生。她告诉我她叫彭雨薇,十八岁,刚从卫校毕业工作不到一年。老家是湖南桃江。我心里一咯噔:难怪!我们老家有句俗话:浏阳的木屐益阳的伞,桃花江的妹子过得拣(音读敢)。看来真的硬是冇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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