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王歉然道:“原来如此,方才阿谦唐突了。”
道长微颔首,“殿下言重了。”
豫章王又问:“说来,阿谦很是好奇,这魏国王侯是何等荣华富足之态?不知此问是否令道长为难了?”
道长爽快道:“既然殿下不疑我为奸细,我又怎会以小人之心疑心殿下有何探听之举?我所知道的情形在魏国市井流传甚广,不妨说与殿下听听。”
说着,二人入座亭中榻席之上。
“魏国国富民强,西域远疆小国皆遣使来朝贡奉,洛阳城内四海八方来客齐聚,繁盛至极。帝族王侯皆依山傍水修建宅府,拢川围林建造阔园,府内豪门阔室、重檐连绵,园内高台亭榭、花木曲池。春夏繁花似锦,秋冬竹柏常青,可谓是人间仙境无数。”
道长才刚开了个头,便已勾起阿诺的兴致。她快步走到榻边坐下,双眼渴盼地看着道长,等着听下文。
一众侍女翩然入亭,茶水果品一一摆了上来。
豫章王挥袖摒退侍女,亲自为道长和阿诺斟了茶,又将一碟点心向阿诺面前推了推,“三姊永康公主最是喜食这玉露莲蓉糕,软濡香甜,正合女子口味。”
阿诺看着眼前润泽娇嫩的朵朵“莲花”,不禁口水直流。轻轻拾起一块儿,指尖触觉嫩滑沁凉,轻嗅之下闻得淡淡清香。慢慢入口,舌尖传来软绵凉润之感,细嚼慢咽后浓郁的香甜在口齿间绽放开来,顿觉心旷神怡,妙不可言!
豫章王见她吃得香甜,不禁莞尔一笑。
道长端起白瓷茶盏,以茶盖轻拂几下,闭上眼细细品了品,一副极为享受的神情。再睁开眼时,眼角笑意深深,赞叹道:“谢公迢迢携茗种,一缕茶香奉佛经。传闻百年前,谢公灵运至下天竺法镜寺译佛经,将其从数百里之外的天台山携来的茶种植于了香林洞附近,此处山水灵秀,竟孕育出口感绝妙的茶茗,后人便以地名定茶名,取名曰’香林’。”将手中杯盏举止眼前,如视珍宝,“贡品香林,果然名不虚传,贫道口福不浅呐!”
豫章王笑道:“道长见识广博,阿谦佩服!”说着,也端起茶盏,细长的手指上白瓷茶盏端然,正如纤纤剑叶上盛着一尊玉兰,淡然神情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原来男子饮茶竟也可以这么美!
豫章王微微抬眼看向正盯着自己的阿诺。
呃,偷窥被发现了!阿诺也不回避他的眼神,索性大方地回以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再者说,谁说美之仪态就不能向男子仿习?
反倒是豫章王,许是未曾被少女这样盯着看过,竟微微红了脸,一丝腼腆地笑了笑。
道长放下茶盏,继续方才的话题:“若说在魏国王侯中最为豪奢者,乃河间王元琛。他所建的文柏堂,形如魏宫之徽音殿。堂内玉石砌井,金铸水罐,以五色金线为绳。纳乐姬舞妓三百人,夜夜笙歌曼舞不休。又于后园建迎风馆,窗门之上雕以青钱连环图饰,玉凤衔铃,金龙吐佩。园内果树成林,枝条伸入馆楼屋檐,于楼上伸手即可摘食。凡此种种,豪富侈丽之风不可尽述。”
阿诺舔了舔唇瓣上的糕点碎渣,心里叹道:豫章王府已是富贵之极,实难想象魏国的王侯府邸是何等的人间仙境!
豫章王呼了口气,“魏国果然国力雄厚!单一个王侯府邸竟已这般富足!”抿唇一想,又道:“在我梁国诸王中,最为富庶的乃是我那六叔临川王。临川王府重宇飞檐,若仿帝宫,后庭数百千婢,尽皆绝色佳丽。当年北伐时,临川王奉旨督战,但却畏敌不前,不战自溃,令我梁国军心溃散,国威丧尽!他虽贪生怕死无将才之能,但论起行商聚敛搜刮民财却是极为擅长。”
阿诺愤愤道:“殿下方才骂得痛快!那吴法寿就是临川王府畜养的一只恶畜,专帮着临川王干些欺凌百姓的恶行!”
“阿诺!不可放肆!”道长斥道。
阿诺暗暗做了个鬼脸,低头默默饮着茶。
“殿下勿怪,阿诺有口无心……”
豫章王笑看了看阿诺,道:“道长不必介意,阿诺所言乃是实情。吴法寿的表姊江氏乃是临川王的宠妃,除吴法寿之外,还有江免等兄弟几人仗着江氏恩宠无限,在建康及周边一带横行妄为,祸害不浅。”
道长纳闷道:“如此行径,朝廷难道不知?官府又为何不纠?若是僻远之地,法治不达也便罢了,可此处是在建康,天子脚下啊。”
豫章王蹙着眉,无奈道:“我近日才得返京,如今日这般乃是初次亲见。也曾有官员奏报过临川王的言行过失,可主上要么宽纵不理,要么仅轻斥几句,并未真正地严惩法办。主上尚且不予追究,官员自是不愿再招惹祸端。”
道长沉思一瞬,道:“殿下不必担忧,想来梁主心中必有思量。细想前朝刘宋、萧齐两国皆因频现皇族子孙相残的悲剧,致使皇家势弱,政权旁落。如今梁主这么做,想必是一番苦心宣教皇室应以手足骨肉之情为重。”
豫章王垂着头,右手食指轻划着杯沿,“多年来南朝历经政权更迭,边境又屡遭魏国来侵,常常是内忧外患交困。而居北之魏国却在不断休养生息,自魏孝文帝力排众议迁都洛阳,至当今魏帝励精图治,魏国已然进入鼎盛之时。”
道长笑了笑,一派谦和,道:“梁主亦是一位有雄才伟略的君王。据闻梁主勤于政务,酷暑严冬从不懈怠。为政,广征良才,博纳谏言;为民,轻减赋税,劝课农桑。更为难得的是能摒戒奢欲,素俭自持,百姓对此是颇为称颂啊!”
阿诺小声道:“二位是在互相吹捧么?”
道长轻斥一句“这孩子,真是口无遮拦……”,与豫章王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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