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方冉独自去了医院，一个人挂完号，坐在长椅上慢慢等。

从里面走过来的孕妇，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宽大的衣服，脸上笑得很幸福，身边的男人边扶着她的腰，边走边说，“走慢点，再走慢点。”

“就你多事，我又不是瓷娃娃。”孕妇含笑嗔怪。

方冉低头不敢看他们，怕看了伤心，但他们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

“是，是，我们的宝宝很强壮，和妈妈一样厉害。”男人摸了摸肚子，慌忙赔笑，怕孕妇生气。

“他最近动得欢，宝宝啊宝宝，你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呢。”孕妇抿嘴笑，笑声渐渐远去。

方冉握紧了手中的纸张，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喃喃自语，“宝宝，你爸爸不要你了，他怎么那么狠心。”

那晚上尹湛听到她的答复，最后没有推她下去，接下来几天她总是呆在客房里，像一缕幽魂，不发出一点声响，也没有任何生气。

除了王阿姨敲过门，尹湛自此彻底地消失了，晚上也不再回来。

她拖了几天，大概有一个礼拜，直到收到尹湛的短信，催她去打掉。

尹湛骨子里狠，和尹家二公子一样，在商场上果决残忍，对敌人丝毫不手软，方冉怕他真做出什么，挑了个日子还是来了医院。

医院里消毒水浓得刺鼻。

医生问她的情况，她呼出好几口气，才说，“我要打胎。”

医生瞅了她一眼，旁边的护士也看过来，方冉被他们看得惶惶然，揪着手指打转。

这点动作落在医生眼里，经验老道的他也不再多言，询问了些基本的情况，开了个单子先让她去检查身体。

做完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后，护士问她，“你真准备做吗？别到时候后悔。”

方冉轻轻点了点头，准备进人流室时，却又退却了，护士在一旁不耐烦地说，“到底去不去？”

“我，我先上个厕所。”她抬头，像突然失去了力气，脚底发软，一步一步朝厕所挪动。

经过厕所，途中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翘着屁股，一直往椅子地下钻。

小孩子手够不到，呜呜地哭，哭得方冉心都化了，走到他的面前，和声和气地问，“你在找什么？”

“麻麻给我的硬币掉进去了，麻麻要生气的。”他指了指椅子下面，扬起一张肉嘟嘟的脸，脸上还带着泪珠，好不可爱。

方冉最喜欢小孩子，帮他把硬币拿了出来，郑重地放在他的手心，小孩子破涕为笑，蹦蹦跳跳地往病房跑。

一直看着他的身影，她摸了摸肚子，心想，尹叶假如生下来，也会向他一样可爱，生气时翘着小嘴巴，可以挂个小油壶；哭泣时，泪珠啪啦啪啦掉下来，惹人心疼；笑起来，像得了糖果一样开心。

他如果长得像尹湛，肯定漂亮得不像话，也许还会遗传到他微翘的眼角，高挺的鼻子和单薄的嘴唇，不是很薄，也不是很厚的那种。

想得越多，她越难过，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护士在门口等了方冉半天，不见她回来，气得去找她，看到她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撒气，“你倒是给个准话，我们人力有限，没这闲工夫跟你闹。”

方冉唇瓣竟浮起笑意，让护士一怔。

“我不打胎了，抱歉。”她脸上扬起微笑，手心搭在肚子上，是保护的姿态，她要留下这个孩子，拼了命也要留，尹湛要想拿去孩子的性命，不如一起！

护士暗骂了一句，走开了。

窗外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空。

方冉起身往楼梯走，尹湛的脸一晃而过，在楼梯口消失。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顿下了脚步，过了好几秒才赶上去，她对尹湛最为熟悉，即使是后背，也可以看出是本人。

尹湛两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慢腾腾往楼下一层走，楼下一层是医院专用的特等病房，方冉偷偷跟在他的身后，说不清为什么，心砰砰跳个不停。

他走进最里面的一个特等病房，关上了门。

方冉站在门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偷偷开了一点门缝，里面的场景一点一点映入眼底。最开始是一面墙，然后是孕妇圆滚滚的肚子暴露在外面，因为门缝小，只能看见下半身。而尹湛被墙挡住，无法瞧见他的动作。

她耐心地等待，终于等他走了过来，却眼睁睁地看他俯下身，脸颊贴在孕妇的肚子上，似乎在听孩子的动静。

孕妇被他的脸颊凉到了，笑着打了他一下，“你的脸颊真凉。”

尹湛低低的笑声敲进了方冉的心里，一阵阵，带着刀剐了一遍遍，似穿堂冷风穿过她的心底。

只听得他温柔地说，“大概什么时候生？”

“预产期是一个月后。”孕妇初为人母，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方冉蹲在地上想，真像是一家子和乐融融啊，只差孩子落地了。

孕妇继续说，“尹湛，假如我生下这个孩子，可以进尹家的大门吗？”她声音里有担忧和期盼。

静了半响，方冉的心渐渐地提起来，握紧了手，手心里一层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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