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她把自己收拾干净,下到妇产科,在产科记录产妇一栏里,果然看到一个名字:徐婉琳。
会是一个人吗,这么凑巧?
一点一点靠近对应的产妇病房,透过那一扇小窗,整颗心悬起来又坠落下去。
无比熟悉的身影,徐景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好了他的工作服,排除他脸色上的灰败,其余一如往常一样的一丝不苟。而床长得上的容婉——不,应该说是婉琳,她做完手术还不能动,徐景弋弯腰倒出热水,在脸盆里清洗毛巾,洗好了就帮婉琳擦脸。
他很精细的帮助妹妹,连耳根后都认真的擦到,而后他端起脸盆的时候身形略有晃动。
涂涂心头一紧,差一点推门而入,但是他却稳住了,腰板挺的和往常一样直,向门口这边走来。
她闪到一旁,看他从卫生间出来又给婉琳削水果,细心的切成小块,插上牙签搁到她跟前。婉琳同他讲话,他笑容温和,似乎又讲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逗得婉琳咯咯的笑。
身后有人叫她:“您好?您是……”
涂涂回头,不矮不胖,一个较为出挑的男人,看上去跟婉琳刚刚好。
她含笑跟他打招呼:“我是过来看看针打得怎么样了,看到医生在里面同她讲话。”
“喔喔,谢谢!谢谢!”男人手里拿着喜蛋硬塞给她:“谢谢你们!”
一枚贴着喜帖的鸡蛋,她接下没有回绝,揣在口袋里,转身出发,向一个地方开拔。
她没给聂子钦的司机打电话,而是打车直奔那家小区,下车的时候她几乎用跑的,一路狂奔到那个熟悉的院子门前。
怪不得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恍如隔世,怪不得这里永远有一种熟知的气息。
她气喘吁吁的出现在老太太面前,在老人异常惊讶的眼光中,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望着她,然后一头扎进老太太怀里,抱着老人委委屈屈的哭起来。
她哭的很凶,任宋萍怎么劝哄都拦不住,宋萍心下以为汤汤不妙,劝慰她心宽节哀,她这才努力止住哭泣,摇摇头,声音被堵塞的喃喃:“不是,汤汤没有事。”
“那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哭?”老太太哑然:“给奶奶说说,为什么哭?”
她甩甩眼泪,努力的笑着,恨不得露出整颗小虎牙,鼻头红红的,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就是终于见到你了,我想哭!”
宋萍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微笑:“傻兔子,这有什么好哭的?走走,我种的小白菜可以吃了,你今天在我这里炒了,带去给汤汤吃。”
她吸着鼻子跟在老人后面,像往常一样的和她一起浇水施肥,谈论给小孙子起名字这回事。
老太太感慨:“我老了,容与又去了美国,他要是在家,我还能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涂涂切着面包片,装作不经意的问她:“我来这么久,在您家里都没看到过一张照片,现在您都有了重孙,是不是该拍张全家福了?”
老人在给茉莉压条,闻言看了她一眼,“容与从来不喜欢拍照片。”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徐景弋不爱拍照,甚至有很深的抵触。
“他小时候,父母去世之前,他爸爸,就是我儿子,最喜欢拍摄。那种老式相机你知道吗,他是走到哪儿拍到哪儿,把容与和容婉所有的生活都记录下来,做成一本一本的小册子。他们以前那个家,专门有一间屋子用来冲洗照片,我儿子就经常带着容与整夜整夜扎在里面不肯出来。后来我儿子儿媳妇死了,容与那孩子受了特别大的打击,我把他俩接到身边来照顾,那些相册本子都被他锁在一个箱子里,推到床底下去了。”
原来,他不喜欢拍照的原因竟是这个样子。
老人陷入沉思中,声音里有一种沧桑的感慨,“我的爱人,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他是老一批的知识青年,被拉到大西北去支援戍边,在那儿挖过煤下过矿。他一个知识分子干的动什么呀,再回来的时候就有些神经不大正常,等他知道儿子儿媳一起去了,他就彻底得了精神病。”
景弋的爷爷吗,怪不得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容与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那时候容婉小,还不知道事,我白天教书晚上还要做会计,容与就一个人照顾容婉和他爷爷。他爷爷犯起病来到时候就习惯打他骂他,捞到什么东西都往他身上招呼。那孩子什么都不跟我说,身上有伤就用衣服遮着,后来有一天他高中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他没有来上学,我赶回家才知道,孩子之前被他爷爷拿皮带抽的浑身是伤,那天压根就没起的来床。”
夕阳透过榉木树枝在原木餐桌上产生光影,随枝叶的晃动而晃动,层层心境。
视线是模糊的,她拿了一颗洋葱,很努力的低下头去,一层层剥掉外皮。
“从那儿以后,我把他爷爷送进精神病院,非常的贵,单单住院费就是我一半的工资,剩下的钱还得养两个上学的孩子,家里拮据极了,容与那孩子……”老人叹息:“我从来不知道他心思怎么会那么重,他从那以后每顿饭只吃很少,有时候连早饭都不吃。”
“我跟他讲,以我的收入还不至于让他吃不饱,可他就是固执不听,后来落上那么严重的胃病,一直治不好。”
“对那个孩子,我很愧疚。”
中片刀透过洋葱落在竹子的沾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嗒、嗒……”
她一片一片的切,眼泪稀里哗啦的冒出来,她用手去擦,却是止不住,流得更多。
老人拉她远离木桌,心疼的责备:“让你把洋葱先放到冰箱冷一冷再切,你偏不听……”
她搓着红红的眼睛嗯嗯呜呜,以洗脸为借口把自己关进浴室。反锁了门,她蹲下去,再也忍不住,咬着衣服的领子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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