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湖广桂东一县,每遇春祭孔子,教官生员逼取祭仪扰民。各府州县亦都有此弊。按照我朝旧例规定猪每只重百十斤,山羊每只重三十十斤,绵羊每只重四十斤。其余品物不系出产者,鹿、兔以羊代,榛、栗以土产果品代。百姓负担之重可想而知呀!而这仅仅只是一小部分。”
徐思睿大吃一惊:“难道还有别的?”
“是呀,如果仅仅是贡品也就罢了,但是油水最大的莫过于贡田了,老夫近来也有清点,仅仅去年各地贡田总数大约为六十二万市亩,那些贪官污吏利用祭祀为幌,大肆搜刮土地为己有,更有甚至直接调换土地,如此一来本就繁重的贡品压力再加上官府欺压,百姓能有好日子过?”
张炳昌顿了顿接着说道:“徐大人出身尊贵自是没有经历过,但大人知道吗?现在广西等地甚至出现卖女为倡卖儿为奴之景象,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呀!老夫这次削名为假,去实为真,大人现在应该明白老夫的苦心了吧!”
徐思睿被怔住了,张炳昌的话让他心头一震,是呀!他祖上是开国功臣,世世代代受朝廷恩惠再加上他自幼聪慧,仕途颇为顺利,又怎么会体会到平民之苦呢?
儒学思想自然是治国理政的正道,但利用祭祀一事为名目,搜刮民财的贪官确实令人作呕。
沉默许多,徐思睿缓缓开口道:“首辅大人为国为民,在下深感佩服,在下保证定当竭尽全力辅助大人支持祭祀改革!首辅大人一定也想借此事整治这些贪污腐化的官员,小生定当为大人当第一个马前卒,为大明除去这些蛀虫!”
“若是百官皆有徐大人之心,真乃我大明之幸。不瞒你说,这些正是老夫想做的,但此事需从长计议,先喝酒,我们慢慢聊!”
张炳昌自是非常高兴,两人继续把酒言欢,闲余间,徐思睿注意到屋内墙上也挂满着许多精美字画,笔法与院里墙上如出一撤,徐思睿感叹道:“墙上的画当真天下一绝,但奇怪的为何每一幅字画上为何没有落款呢?”
“哦哦,徐大人说这些画呀,画的主人淡泊名利,不愿意落款,老夫亦曾劝过他,但他还是坚持己见所以现在,老夫也就见怪不怪了。”张炳昌回答道。
“这么说徐大人见过此人?能否告知在下姓名呢?”徐思睿急切的问道。
张炳昌哈哈大笑:“岂止见过,他就是老夫的师爷,刚才就是他带你进的院子,他叫赵文栋,我要是说他的。”
徐思睿恍然大悟,他突然想起来了,难怪刚才听到名字有些熟悉,没想到竟然是人称“鬼面妙手”、“客鸿大师”的画家名师赵客鸿,也确实,如此精致的画风世上罕见,这大明有公认的两大名画家,一个是上官鹤染,一个就是赵文栋了,上官鹤染字凌渊,曾经是朝廷翰林院画师,先帝最器重的画家,赵文栋更年轻些,喜欢广交益友、游于江湖。不过徐思睿万万没想到天下一绝的赵文栋居然如此年轻。
想到这里,他暗暗叹服起来,张炳昌不亏为一代首辅,其个人魅力令人叹服,连江湖人物竟甘愿在此处当一小小师爷。
夜已经深了,徐思睿起身告辞,张炳昌令赵文栋相送,徐思睿推辞不过只好接受。
赵文栋将徐思睿扶上车,临别之际张炳昌推心置腹说道:“老夫入朝这么多年从未宴请过任何人,徐大人你是第一个,若徐大人日后有空欢迎来府上一聚,老夫的家门永远为大人敞开!”
徐思睿大为感动同时也有一丝愧疚,他原以为张炳昌做事强势唯我独尊,但经过这一晚后,他才明白自己是如此心胸狭隘,竟远远不及张炳昌十分之一!
他只觉着面红耳赤,幸亏月色已深倒也无人瞧见,于是徐思睿说道:“谢首辅大人盛情,若有时间在下定当登门拜访,天色已晚请大人快回去吧!”
两人行礼后,张炳昌目送马车离去,他笑着摇摇头,喃喃说道:“夏诚,你教出了一个好徒弟!这一点是老夫输了!”
马车缓慢的前行着,赵文栋对车内说道:“徐大人,京城子时过后宵禁,小人不得不放缓速度,不过小人保证能将大人及时送到绝对不影响大人早朝,还望徐大人见谅!”
徐思睿点点头:“我明白,感谢赵先生深夜相送,倒是麻烦您了!”
赵文栋淡然笑道:“我家老爷有吩咐,小人定当遵从,何况此次认识徐大人也是我的荣幸,又怎能说麻烦呢?”
两人大笑,交谈甚欢,临下车时,徐思睿感叹道:“自从前几年上官鹤染先生失踪后,书画界蒙受了巨大损失,如今先生也归隐田野,恐怕江湖中短时间内再无名家呀!”
赵文栋也有些伤感,他抬头叹息道:“上官先生的画可以说是天下无双,小人万万不能与之相比,不过上官先生失踪一事实在蹊跷,不瞒大人说,小人曾数次打探过他的消息,不过却都是无终而返,而他最有名的那副《飞鸢图》也消失于世了。”
两人正交谈着,只听得东面传来阵阵响动。徐思睿侧过耳细细听,分辨出这是马蹄声。
如果说是普通的战报,不会动用这么庞大的一支马队,而且此时正是夜里,一队人马这么着急赶来京城,徐思睿只想到了一种情况:难道说……北境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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