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开的两个栏目,一个是《别出新“影”》,是以向民间收集那些影视爱好者自己独创的栏目为主;另一个是《星期盼》,是以邀请明星教学为主的电视栏目。这两个栏目都是挂靠在午夜档的《无夏之声》当中。《无夏之声》原本是在每天夜间的十一点开播,如果将这两档栏目作为《无夏之声》的新主力,那么这就意味着整个栏目从夜间十一点开始,直至第二天的凌晨两点才会结束。
与其说是“增开”,还不如说是把一个原本就没有丝毫人气的栏目当成一个试点。至于为什么不选择在其他的时间点来进行,这里面就要牵扯很多的复杂处理机制。
《别出新“影”》并不打算找赞助商,即便找,也不需要投入太多,因为我的侧重是《星期盼》。
据派出来的那些人回馈,《别出新“影”》倒是一呼百应,根本不用费很大的工夫就会有很多的人响应,纷纷表示要把自己的作品投放在电视台,更有甚者,有的热心民众直接抱着自己的一大堆作品亲自送了过来,可以说,这档栏目是不缺素材的,甚至已经远远超额。
而令一部分负责《星期盼》业务的人则回馈说,市场上几乎没有人对明星教学感兴趣,这并不是说他们怀疑明星的影响力,而是对于赞助这么一档明星教学的栏目没有太大的信心,毕竟所需要支付的费用不是一个小数,而且,对平城电视台本身的影响力就很是值得考究。
“当然,也是有些商家对咱们的这个节目感兴趣的,但是他们不是直接给咱们付钱,他们说可以用他们的货来抵钱。”说着,这个小姑娘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袋大枣,打开以后先给我一颗,然后自己也塞了一颗进嘴里。
“这个卖大枣的厂家说了,先让咱们自己吃吃看,就算将来不合作也没关系,如果能合作更好,钱没有,但是枣管够,”这个小姑娘接着说,“还有一家ktv,他们也是想用货来抵钱,不过他们能给咱们的货是贵宾卡,拿着这些卡,可以免费唱一下午,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我一边似叹气非叹气地嚼着嘴里的枣子,一边用手揉了揉眼睛,说:“卖大枣的这家,还勉强说得过去,这开ktv的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同意了,将来是不是要在栏目播出的时候打上他们家的名字?而我们得到的是他们的卡,不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回头去他们那儿唱歌,再捎带脚花俩钱买箱啤酒——最后他们一分钱没出,我还得一面免费帮他打广告,一面给他带动消费。”
那一段时间,是我比较头疼的一段时间,因为我打算将这两个栏目在夏至的时候正式开播。当时距离夏至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坦白地说,我把宝全部押在了《星期盼》上,因为我太了解广大人们的所求,无论在哪个地方,不管那个地方多么富有,或者是相对落后,那里的人们总是会很喜欢一些公众人物,即便这样的公众人物可能是二三流的,但是只要让这些公众人物出现在他们的生活当中、出现在他们的身边、距离他们较近,那么他们总是会表现出异常兴奋的。虽然我们总是能听到有人在议论某个明星已经过气,但是这并不会妨碍当他们真真切切出现在你眼前时,所带来的那种难以言表的兴奋感——前提是你得认识他们。
当这座不大的城市都被我派出去的人翻腾了一个遍,依然没有人表示愿意拿出真金白银赞助时,我站在窗前看向度广电视台的方向,恶狠狠地骂道:“你们这帮蠢货!他们能给你什么?你们却愿意把大把大把的钱送给他们,来换取那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推送时间!”
事情也的确是如此,度广电视台一个月的广告费用平均是7万,而且每天只播送一次,如果是中午和晚上的饭点,以及晚七点到九点这样的时间,收费会更高。有的时候,度广电视台会搞一些周年庆,或者逢重大节日而搞出的文艺汇演,都会轻轻松松募集到不少的赞助,而赞助给他们的那些商家,为的也仅仅是在某个不显眼的位置露上一面。
我从来不相信,这样会有什么用处。我也从来不相信这短短的一瞬间能让观众记忆犹新。
但事实就是:总会有源源不断的商家,在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些。
“凡是他有的,也要加倍给予——我相信,此时的您应该是深有体会。”
当我带着残余的怒气转过头时,竟然发现是请我和蜂鸟喝过苹果酒,并且还留宿过我们的那个牧师。
牧师冲我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只是路过这里,并上来看看你。”
当我想请牧师坐下的时候,牧师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我也只是上来看看你而已。”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竟自己坐了下去,脑子里还在想着事情——很显然,这样做明显是不妥的,但是当时的我总是显得魂不守舍的。当下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看了一眼牧师,发现他还是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微笑地看着我。
为了缓解一下气氛,我说:“那个……蜂鸟他今天不在,他出去拍照去了,你也知道,他总是对这个方面特别着迷,现在又有了这么多的新设备,总是会抵挡不住这些‘诱惑’的。”
牧师点点头,当他简单地环视了一下这里的陈设之后,说道:“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他是一个虔诚的教友,他有可能会对你的事情感兴趣。”
“什么?”我虽然可能知道牧师是在指什么事情,但是仍然不敢确定。
牧师问道:“你最近不是在找一些能够对你所要做的事情提供帮助的人吗?”
“是的,可是您是怎么知道的?您知道我要做什么事情吗?”
牧师和蔼地笑道:“当然知道啦,因为现在全城都传开了,喏,我身边就有两个上了年纪的伙伴说,她们要把自己曾经拍摄的一些关于教会的影视放到你们这里来,毕竟,如果当一件事情连她们都能知道的话,那么全部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我不由得苦笑,因为对我来说,虽然是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但是仍然找不到像样的赞助商,如果一档栏目缺少了有效的赞助,那无疑就和公益性质没什么区别了。我并不否认我曾经有想过去找胡子帮助,但是经过再三地思量,我把这个想法给彻底否决了,因为我知道养成惰性的可怕后果是什么,我也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是不会愿意去当一个寄生虫的,最起码对于我来说,我并不希望是这样的。
再者,对于胡子先前的帮助已经很是感激了。
至于我煞费苦心地想要做好这档栏目,并不是为了报答胡子,甚至可以说,这两者毫无干系,我这么做也仅仅是为了我个人的荣耀,还有很多我说不上来的东西。
“那么,您说的那个人在哪儿呢?”我问道。
牧师从自己的上衣口袋当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当我接过那张名片之后,简单了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随即对牧师表达了谢意:“好吧,谢谢,不管最后成与不成,都是要感谢您的,毕竟……您是这么多天以来,唯一带给我一个有希望的消息的人。”
“别那么沮丧,”牧师指指那张我拿在手里把玩的名片,说,“也许这就是你想要的呢?”
看着手里面的这张名片,看着上面的内容,我总是不禁想到那袋被用来抵资的大枣和ktv贵宾卡,因为这名片上面印着保温瓶厂的字样,我更希望我得到的是一张关于某房地产商的名片。
“亲爱的牧师,”我说,“总觉得,当一个人下了很大的决定,并且被很多人所知道之后,那么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会被监视的,你知道的这样的感觉吗?”
牧师走过来,一只手抚按住我的肩头,说:“很多时候,我们总是认为会有很多事情是需要我们去证明的,并且在我们证明的过程当中,会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们,并且还会认为那些看着我们的人,最终他们会因为我们所创造出来的不同结局而对我们有不同的改观,是吗?”
“不,并不会这样的,”牧师接着说道,“在我还年少的时候,我指着一棵高高的树,那树上有一个很大的蜂巢,我对身边的伙伴说,那个蜂巢里肯定已经没有蜂了。但是我身边的伙伴们都不相信,因为他们觉得那么大的一个蜂巢,肯定是修建了好久,蜂群是不愿意放弃的。于是我就让我的伙伴们先去河边支好野炊用的架子,而我则负责上树把那个蜂巢够下来,好证明我的看法。当我奋进向上攀爬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是事后伙伴们最有可能出现的表情和话语,可当我将蜂巢够下来并带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围着这个蜂巢看了看,并摸了摸,然后就邀我和他们一起品尝美食了。”
我等着牧师接着说下去,可是牧师似乎就只是讲到这里,并注视着我。
“然后呢?”我问。
牧师将原本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收回,并向门处走了几步,然后对我说:“你知道‘凡是他有的,也要加倍给予’的后半句是什么吗?”
我想了想,说:“凡是没有的,也要一并拿走?”
“这句话一直被误解着,其实它是在说‘但凡是努力之人,那么他所得到的报酬应该是丰厚的;如果一个什么都不肯付出的人,那么他将会什么都得不到’——这是有因由的(牧师指了指窗外,也就是度广电视台存在的地方),但是我相信你。”
牧师说完这些就走了。
说真的,我的确是对《星期盼》这档栏目的招商功能期望过高了,我始终认为“明星”加“电视台”这双重影响,是会很轻易招到商家,并且能轻松得到足够的赞助,但结果是大相径庭。后来我也对这个情况进行了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除了那些商家对平城电视台的影响力感到质疑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商家对整个所处的环境已经感到熟知,而所谓的“熟知”是因为他们对周遭规律的掌握和把控性,这也就意味着一件事情:他们只做自己有把握的事情,即便知道某个事情可能会给他们带来较为巨大的收益,他们也是会再三考虑的,而不是一腔热血地杀进来,因为这已经属于超出他们的“熟知”范围。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我来到了这个叫做“肆凌肆”的保温瓶厂。
还没进入到厂里面的时候,站在大门处,就已经听到了厂房传来机器轰轰隆隆的声音。时不时也能看到一些货车从大门处进进出出。
在与门口传达室处的看门人说明来意之后,看门人便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然后与电话的那边说了几句,挂下电话之后就示意我可以进去了,并告知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这个厂子并不能算上很大,也就是个中等规模,一条笔直的大路通向厂门口,路的两旁都是极为对称的厂房,那些厂房都是用红砖一块块盖起来的,很长,而且也很高。
几乎每个厂房与大路之间,都要种上低矮的柳树作为装饰,也不知道这样的装饰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那上面的叶子也是少得可怜,毕竟现在都已经五月奔着六月去了,估计它们唯一的作用并不是为了净化视野和空气,而是为了提醒人们已经大致是到了哪个季节了吧?
走在这些厂房之间,你能闻到厂子里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机油混杂着高温的味道,可奇怪的是,我从来未有对这样的味道感到厌烦。而且当走在这里的时候,总是会很容易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当然,这并不是说明我长得很好看,而是但凡像这样的厂子,里面随便走进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会受到如此的“礼遇”,究其原因,那是因为在这里工作的人,除了工作本身,本就没有什么娱乐的项目,尤其是每天面对着一尘不变的流水线时,任何一个细微的事情,都极有可能成为他们关注的焦点。只有这样,或许才能多多少少帮助他们打发时间。
每一个厂房都是敞开着大门,你能看到里面的一些情况。我就不由得站在其中一间厂房附近看了一会儿:那间厂房似乎是负责吹瓶胆的,你能看见一团团被烧得通红的东西被送入到一个机器面前,而且依然有火不断地烘烤着,然后那个机器就会使得这一团通红的东西不断旋转起来,转着转着,这原本是一团的东西,就慢慢变成了一个个鼓鼓囊囊跟气球一样的半透明体——接下来肯定还有更多的工序,但是我当时站着的那个角度就看不到了。
对于我来说,工厂的流水线总是会有着迷一般的魔力,因为不能盯着它们看得太久,否则就很容易被它们催眠。
走到大路尽头的时候,会发现建在这里的一间厂房就要显得安静许多,而我要找的那个人,也正是在这间厂房里办公。
来到厂房二楼,简短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之后,就推门进去。
“噢……你好,我是平城电视台的。”我自我介绍道。
正对着门坐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正在桌子上写写画画,正好能看到他光秃秃、但被从一侧长出来的稀疏长发给盖住的头顶。当他听见有人进来,便一边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厚镜片,一边抬起头来。
“是……冰厂长吗?”我问。
也许那个人的近视程度很深,虽然他戴着厚厚的镜片,但是仍然使劲眯着眼睛看着我,他的嘴巴都不由自主地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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