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汗用你,是要共谋千秋大业。若没这个豪胆,还是去做马倌来的容易稳妥些。”
元承久与王章烈四目相对,前者所要的答复,和后者要给的答复是否相同,决定着所属于他们这个时代将怎样开幕,甚至影响幕落的结局,至于影响几多,但凭这天意大势。
“何不杖国之年再为马倌?!”
“本汗便许你这般有始有终!”
两人继而大笑。
王章烈自记事起,身遭巨艰落入其眼中的俱是苦难,这脸上便很难有过笑容,今日这金帐一笑,似是多年心酸初次释放,虽然笑容难看心中却也壮怀激烈,豪情不逊草原之主。
待天色将晚日落月出,罪军竟派信使来,扎布哈尔在信上说欲将察克鲁的头颅取回以全兄弟尸骨,并告知要在第七日进行厚葬,不但其麾下兵将尽披缟素,还差派游骑奔赴草原各部以报大丧。
至于元承久要不要去,这书信上未提一字。
“先遣信使出帐歇息,本汗另有书信交于扎布哈尔。”
待信使离开,克烈猛叶便询问如何回复,这委实耗费思量。交与否,去与否,均需由头说辞。
“察克鲁还没有被金帐赦罪,岂能大葬其身。而扎布哈尔通告草原各部,是想正叛军之名赢取民心,好心机呐。”元承久把书信放置一边,说道。
“我们也来一场攻心战,无论效果如何,权当是休整军力。”
“怎么攻心?人的心思谁能摸个一清二楚。”克烈猛叶接王章烈的话问道。
“他们如何出招,咱们就怎么回招。”
见克烈猛叶还在思索,元承久边提笔回信边与他下令:“待会再寻思,命王庭的金令飞骑带令出发,把二王带兵反叛的实情,以及罪王察克鲁被诛杀的消息传达给每个部落。”
“并知会各部,本汗念及骨肉亲情,准察克鲁母族派人迎回尸首。”
猛叶随之出帐传令。
元承久重新唤来那信使,交于亲笔书信,上面不过寥寥数语:本汗戮叛兄之首以证长生天神意,残肢破体便留与你等自葬。
这言语之意毫不顾纸面上的情义,来的甚是直接。他元承久承继汗位,是代替长生天的意志,而今砍下察克鲁的头颅就是个明证,至于你扎布哈尔要给罪王收尸厚葬,那也是本汗准许的,你便自己留着自己葬。
“这可算杀人诛心?”
“不知道,杀人使刀诛心用言,所以我们汉人一般只诛心。”王章烈以袖拭刀,没怎么在意元承久回给扎布哈尔的言语。
他在想接下来该怎样应对尚有十万之众的叛军铁骑。
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思索战局。猛叶回帐后出了几道声响,见没人理会便径自抱刀假寐起来。
“打不起。”
“不能耗。”
刚打鼾的猛叶被这两道同声而起的话惊醒,下意识的拔刀看向帐外,以为出了意外。
反应过来后不免尴尬,他自顾干笑几下,便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大汗说打不起,我说不能耗,这总共六个字倒惊了你这阵前不乱的将军,克烈将军该要好好睡上一觉了。”王章烈解释道。
“本汗也困乏了,明日再议这六字吧。”元承久笑道。
建乾十四年四月末,西北将军府主帅秋慕林带兵出塞,兵力仅有万骑的一叶秋骑军突入蛮境内三千里,如入无人之境,直达腹地。
某种意义上说,元承久的平叛之军此时处在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
按照他与王章烈的谋划,进入五月后便要与叛军议和,在此之前他们又精心策划了两场骑战,并均大获全胜。
在掌握有利战局的情况下与扎布哈尔议和,更能保证元承久的谈判优势。
半月湾夜战后他与王章烈便意识到,这场平叛继续下去,势必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而身为北蛮大汗的元承久深知这场内耗的可怕,草原兵力最为鼎盛时,也不过维持十万王庭军。南下屠龙战的四十万兵力,是以抽空整个草原部落十五岁以上男丁作为代价,这还包括自己母族派出的兵力。真正的精锐之骑,也不过十余万的王庭骑军。
而今半月湾周围聚集着整个草原最精锐的骑军,这场平叛真要照杀贼必尽的态度打下去,叛乱结束后草原各部即使能维持一统,也无法再对中原之地保持绝对的控制。
因为那时的北蛮铁骑无论是在数量或是战力上,已然没有心力去维持如此广阔的疆域。所以才有“打不起”三字。
而王章烈仅是以旁人的眼光考虑这场内耗,平叛以后即使中原的四大世家能够继续效忠王庭,也不可能在没有北蛮铁骑的助力下,抵挡住南朝的北伐。
更甚者,那时秋家在西北留守的大部分骑兵,将对重创后的北蛮铁骑形成绝对优势。
所以他才有“耗不起”三字,他们二人的话虽然意思相同,但心境却是不同的。
各家利益干系不同,但利益的实现都有要走的必要途径,好在他二人的利益都要通过平叛后的变革实现。
只不过对元承久而言,通过变革除去北蛮旧部贵族,达到他所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目的,也是一场内耗。
平叛与变革这两场内耗他总要两权相害取其轻。如何取舍保住立国之本,是他眼下所难以决定的,尤其在秋家骑兵出塞入蛮后,更为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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