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雕醉人，今晚就到此吧。”

“也好，先生早些休息。”

待白清明离去，秋忆鸿把坛中剩余的酒倒入执壶，提起一壶花雕去往船头。小酒上头配风吹，何况还是冷冽的江风，使那半醉之人冻醒几分，而后喝上几口花雕暖身再醉几分。

七分醉意的秋忆鸿靠在栏杆上，回想他的江南三年。人越大，束缚感就越强。在西北时，他能肆无忌惮的耍混，来到江南后，他才真正感到一种孤单感，他不再是秋二公子，说话做事要思虑周全，不能什么话都跟别人讲，有时候想要矫情一下，才发现都没人听。

做太子，多好的差事，天下都是你一人的。可范丹文在见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为君不能随心所欲，本来小爷随心所欲惯了，你说我不听便是。可没成想最后还是听了，他大哥堂堂正正的二世祖，不也提刀领兵规规矩矩做那将军府副帅，肩挑西北百万民，没人逼你要怎么样，而是你该要有什么样。

他大哥秋慕林，多文雅的名字，多风流的西北俊才，舍弃了开青楼的念头，去到大漠黄沙的塞外砍蛮子。一开始秋忆鸿也要跟着去，但将军府无一人同意，在他折腾几个来回后，老爹的书信跟诏书一同到了西北。信中有一句让他印象很深的话：若要哥俩好，各有合适的位置才能一直好。

在读到此话时，秋忆鸿恍然间有点明白秋家无内耗的缘由。大伯性情如火，便从骑卒开始做到一叶秋骑军的主骑将；三叔随性而安喜好风雅，该他出力就出力没事谁都不搭理，当年由他领军渡江，也是无人可用时，被老爷子拿鞋底子从三品楼中抽出来后才带的兵。而老爹性情中庸，一直都被老爷子带在身边，秋忆鸿曾听大伯讲他们三兄弟，出去与人惹事干仗，向来都是老大出力，老三添火，最后老二善后。莫说秋家在西北为第一门庭，不需把小事放在眼里，可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做什么第一门庭。

最后秋忆鸿拿起诏书，随建安王来到这江南，做上他不知道自己合不合适的位置，但现在他至少知道大哥于西北合适。

在此千年帝王城，秋忆鸿收敛心性，做了三年的无声太子。在此期间他明白一个人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孤单，所以他跟棠儿一起时就只是逗她开心带她疯玩，始终让她觉得一家人还是在西北还是在将军府。后宫的李太后也是他的娘亲，她在这个家就算还没散，这样每年除夕夜，他和雨棠还能吃娘亲包的饺子，大哥还能每过一段时间收到几件衣物和一封叮嘱的家书。

但是太后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她一直耗费心力拿娘家的筹码维持着朝堂微妙的平衡。她并不是真想垂帘听政，她只是尽力帮一下自己的孩子，所以在秋忆鸿及冠之后，他开始主动接过担子。

能不能挑起来，他也不知道。

在秋忆鸿凭栏矫情时，其身后一直伫立着一道倩影。

在这不着寸土的大江之上，老刘晕船的情况在第二日略有缓解，能吃下些东西。便跟秋忆鸿一起在船头吹风透气，按照这个速度，最快也要后天才可以达到安庆府，因为是逆流而上，虽有人力推进，速度终归有限。

“老刘，打起精神笑一笑。”

“去你大爷的！”老刘有气无力的回击秋忆鸿。

“你说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我怎么就不晕船呢？”

“小子，你再幸灾乐祸大爷上岸就回南都城，剩下的路你自己玩去！”老刘异常的不爽。

“别啊大爷，含颗酸梅果缓解一下，小爷亲手喂你。”秋忆鸿赶紧贴上去讨好。

“滚滚，一颗就行了。”

就在秋忆鸿喂老刘吃干制的酸梅果时，利箭破空而来，刘无问虽然难受，反应还不错，一脚踹向秋忆鸿，同时借力后仰避过箭矢。

“哪来的箭！”秋忆鸿低身向江面看去，除去前方的驶来的大船，目之所及并无其他船只。

不待秋忆鸿确认，一波利箭下雨般的泼向他们所在的商船。

“回房，躲起来！”秋忆鸿大喊，不光是说于老刘听，也是在提醒其他人。

有的人反应不及，转瞬间就被箭只射中，很快船头便是一片惨叫。掌管商船的船家来到船头，一边让手下搬运受伤的乘客，一边抬头看那桅杆上是否悬挂代表船帮身份的红鲤旗。

随着两船相近，前方的船只不改航向，也不减缓速度，直直的撞向秋忆鸿所在的商船。秋忆鸿乘坐的商船，分上下三层，算得上是大船了，一般的小船也不怕撞，可前方驶来的楼船，足足高出商船一丈有余，加之顺流而来，这要是撞上商船绝对要受损。

“转舵往左，摆直船身。”船家吩咐舵手调整方向，同时把商船的前进速度控制的不紧不慢。

江面上，相向而行的两艘大船越来越近。秋忆鸿所在的商船上出现呼喊声，不知是提醒船家，还是吼给前方的人听，总归是要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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