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的确被擒了。”涂山说。本来想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但对方没问,就没好说。
“是对方释放,还是自己逃走的?”公冶方仪再问。
“自己逃的。”
“自己逃走,本应优于对方释放(敌国不可能凭白释放俘虏,但有释放必有索取),然少了些旁证,却又复杂得多,”说到这儿,公冶方仪停了片刻,又道,“本朝对于被擒将士回归,审查一般。三五日内,直接回归。一个月之后回归,降级处理。你是多久?”
“牢房之中不辨天日,大概有两年多。”
公冶方仪说:“两年多才回来啊,如此,军队不会再用你了,你只能另做打算。”
涂山一下就迷茫了。
另做打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怎样做,才能再次跟杭勇交手;又要怎样做,才能积蓄力量,确保他日重逢杭勇的时候能够取胜。
“如果杭将军没有方向的话,可否听老身建议?”
“前辈但讲无妨。”
公冶方仪说:“我的家主,郭文瑞,宣政院枢密使,在任四年了,很快就会再次高升。夫人南宫以兰,是我的首领。不知杭将军能否屈驾,为南宫夫人效劳?”
涂山说:“在下粗鲁人也,不精内宅手段,焉能被南宫夫人看中。”
“因为什么被看中,老身自然不会说。”
涂山想了一下,为那什么南宫夫人效命,至少也是一份工作。但是,杭勇之事,如鲠在喉。便道:“有件事,末将心里放不下。”
“信我,便详细道来,”公冶方仪道,“老身别的不说,多活数十年,眼光还是有的。”
其实在涂山的眼里,公冶方仪就像是个神一样,什么都懂,并且什么都精(比自己精通),完全是小说里的全能型人才,哪里只是眼光阅历而已。
——
涂山说:“末将出自天江州杭家。家族武堂有一俊杰,名唤杭勇。那年推荐考试,末将的成绩一塌糊涂,只因为调查一个案子,得到赏识,这才获得推荐。
“这次,末将调往都兰前线。刚到,元帅就让末将率领一千人,冲击黄泰中军。
“军令如山,纵有千难万险,也要执行。末将就去了。
“那一千人,先分了一百后勤兵,撤离了战场。又有六百步兵,随后撤离。接近敌军时,最后三百骑兵撤离。末将一个人冲向黄泰中军。
“这样做,是因为军令只是佯攻挑衅。末将一个人,也是能够挑衅的。
“后来,在混乱之中,末将冲进了黄泰中军的大营。拼了老命,摆脱了追兵,并换上了黄泰步兵的衣服,混进敌军。
“谁知,刚才提到的杭勇,突然出现,几招,便擒下末将。
“之后,杭勇并未再见末将,一次审问都没有。
“两年多时间里,末将被转移了很多地方。后来,梁尘国跟龙汉开战,杭勇被派往战区。末将这才寻找机会,逃了出来。
“对了,那杭勇,在黄泰国用的名字,叫做葛元。”
——
涂山说完之后,自然是沉默等待。公冶方仪听了之后,也是沉默。
是想不出办法来么?暂时还看不出来。
涂山突然发现,假如自己刚说完,公冶方仪就拿出办法,会显得不那么慎重,并且还会显得她没怎么用心用力。如此一来,她的沉默,极有可能是故意的。
回过头去,补充一下——
涂山关于杭勇的陈述,听上去只是陈述,其实不然,里面是隐含了问题的。
——
片刻之后,公冶方仪说:“我感觉,你非常想要向杭勇复仇,这点,确定吗?”
“确定。”
“那就好,”公冶方仪道,“先把复仇当前提,在这个前提之下,我们再来看看该不该复仇。”这是表明后面的话,都是带有倾向性的推论。
“老身这样讲,也许有点矛盾。但世间诸事,本来就是矛盾的。
“那个杭勇,如果已经判国,根本不能构成杭将军心中的疑惑。
“你知道,他并没有判国。杭勇一直没有杀你,便是明证。
“不过,没有判国,也可以理解为,他还没有彻底判国,其实他已经开始判国了。
“没有判国,又在黄泰军中做官,那他就是我们龙汉国派往黄泰国的卧底秘探。
“那么,到底他是已经开始判国,还是确实没有判国,就取决于他是否忠实地履行了卧底秘探的职责。”
说到这里,公冶方仪停了下来,叫亲兵过来,换了新茶。
之后,再继续说道:“国与国、势力与势力、国与势力、势力与国,这四种关系,才存在卧底秘探。其中的势力,指的是,不足以称国,但却牢固盘踞至少州府(一州一郡)之地,致使该地成为化外(王法教化之外)。
“再小些的力量,国家可以直接碾压,便不需要卧底秘探了。
“上述四种,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国与国。同时,杭勇涉及到的,也是国与国。”
停下,端起茶杯,吹了吹,浅饮一口,放下。
“卧底秘探到底是干啥的?”公冶方仪说,“主要是情报的收集。只有个别特殊情况下,才会下达破坏性命令。因此,这里我们就只讲情收集。
“卧底秘探在对方的职务越高,收集情报的能力也就越强,这是毋容置疑的。
“但卧底秘探的职务,又是有上限的。高到一定程度,对方的待遇、礼遇,又将会促使卧底秘探倒向敌国,送回假情报。
“譬如国家派出一个秘探打入某个势力。那个秘探最终当上了那个势力的副手,就是有问题的。
“收集情报而已,四五级职务足矣,完全用不着二级。
“所以,杭勇的职务,以及职务升迁的速度,便是判定他是否忠实地履行卧底职责的有效标志。”
涂山听了这儿,受到启发,有点激动。想要插话,又觉得不够礼貌,就改为调整了一下坐姿,最后,消停了。
——
公冶方仪继续说:“你跟杭勇,是同期被家族推荐的。你入职之后,第一处便是这里。虽然后面的功劳被我占了,但总的来说,你的升迁,很顺利。
“你遵从军令,挑衅黄泰中军的时候,你是校尉,领兵一千。就在那个时候,你被杭勇擒拿。
“那么,那个时候,杭勇是什么职务?
“按照你的描述,在你被擒住之后,没有一个过来审问——那当然不是事实。
“你想想,龙汉国一个将领,挑衅了黄泰国中军,居然还下落不明,对黄泰诸军来说,是何等的恨事。
“所以,黄泰诸将,在得知杭勇捆了你之后,肯定会到他那儿提人审讯。杭勇不肯,诸将一定会以职务压人。
“结果呢,并没有人审问你。
“那只能证明,黄泰诸将,包括全军元帅,都未能从杭勇那儿提到人。
“那么,杭勇在黄泰军中,到底是什么职务?
“你入职以来,积功而升,一帆风顺地做到校尉。他在同样的时间,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却成为了能够无视元帅提人命令的职务。那,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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