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处,旱一处,两处灾情遂然爆发,皇帝对此也很忧心,所以先是祭天地山川,后又亲往京师的龙王庙告难,南都各寺院的高僧大德亦都齐集在护国寺里颂经祈祷,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也不知是皇上的虔诚感动了上苍,还是高僧的法力起了效用,总之,到五月下旬的时候,江南的淫雨渐渐地就止息了。而荆湖一带的灾民虽然逢灾遭难,但因戴左相携去的银钱米谷,自然也就人心安定,未掀起什么大乱子。现在只要大水一退,官府将督促灾民们各返故乡,开荒辟地,重建家园,再说以天下之大,难免水旱频乃,朝廷久经历练,见招拆招,自有一套尚称周全完备的应对之策,所以也用不着大担心。
而后随着江南雨止和荆湖水退,灾患几乎消解,朝廷上下正待松一口气,缓一缓神,闽地却意想不到的出了乱子。
这犯上作乱的仍是那个李三儿,年前他到是接受了朝廷的招降收编,由山匪海寇摇身一变成了建阳府的防御使,只是这官做得不大惬意,那建阳府的太守以文制武,事事掣肘,处处设限,分明仍当他是归附的山贼,于是李三儿心里一直就憋着这股子气,只是强忍着不曾发作。想来自己好歹已经改邪归正,现正做着这朝廷的命官,凡事自然应当俯首听命于上司。
谁知转过年来,这太守益发当他好欺,二月朝廷下令籍田,这本该文官所办的差事也压在他这个武职头上。建阳本山地,地瘦民贫,李三儿带兵催征,却往往空手而回,百姓穷困,委实榨不出太多的油水,太守却一昧催逼,这岂不要了穷家小户的性命!
因为这事,他跟太守屡起争执,到后来京中御史将巡建阳,太守情急无奈,只得亲自下到所属各县去催讨征要,总算凑齐缴清了积欠钱粮,而两人却因此彼此嫌恶。
到了三月,地方州郡为庆贺皇后娘娘的寿辰,又要主动上贡,奉献孝心,这差事李三儿再也推托不过,只好强行搜刮民间,虽说最终勉强交卸了差事,心头却也老大的不爽。
再后来闽境大旱,太守枯坐府衙,袖手旁观,全无一点措置,李三儿本系闽人,心念乡梓,故自掏私囊,施粥济人,不想反遭太守诬告,说他“收买人心,意图不轨”。
李三儿闻言大怒,与之争辩,太守强词夺理,李三儿忿怒难平,当下一刀斩杀了太守。这事做下,再无生理,只好重树反旗,复叛朝廷,自然原来“补天将军”的名号这回也改换作了“补天大王”。
江南大雨,闽地大旱,荆湖已成泽国,人心本已浮动,李三儿反旗一举,四方亡命之徒皆来投靠,而当地的饥民亦随军以求温饱。
李三儿见归附者众,胆气益壮,挥师连克建阳周边的府县关隘,其前锋直逼南平,声威阵势远非去年可比,也因此八闽震动,江南惊诧。
京中那些不满周氏兄弟的朝臣们这下子又获得了扳倒周如乐的机会,这李三儿不正是周如乐招抚劝降的,瞧他干的这些好事!引狼入室,招贼进门!别的且先不论,单论这“举荐匪人”的罪名,便足够让他引咎下台。
皇帝痛恨于朝臣缓急不分,于朝堂上严加痛斥。皇帝这次采取的是息事宁人的态度,眼下的当务之急不在于朝臣们谁上谁下,而是要君臣一起同心协力,剿灭此顽匪反贼!因此皇帝特命皇叔宪源、陆太师、唐郡王、周太傅等一干宗室亲贵,参预国事,会商军情。
这一次御前会商,君臣都认为,贼匪天生反骨,朝廷前番招抚,已是仁至义尽,居然降而复叛,那是自寻死路,朝廷应当全力剿灭,以斩草除根,永绝匪患。皇帝最后诏以骠骑将军、右相许成龙为闽越节度大使,以太傅周如喜为监军,领兵五万前往进剿。
兵部所拨给的兵丁本是驻守西南的边军,也即是后来移驻于越州的那一支。许成龙心知这些边军,拖家带口,善垦而不善战,所以内心希望皇上能将自己原来所部的“百胜常捷军”归由自己指挥,但是又怕皇上不允。常胜百捷军如今已归入金吾卫,属于皇帝自将的亲军,其差遣调动非臣下能够插手干预。
许成龙把心中忧虑说给监军的周太傅听,周太傅听了,竟比他还急,忙不迭的拉他去见皇上,所有许成龙不好说得的话,自然也由周如喜代他说了。
皇帝先还迟疑,到最后终于首肯,许成龙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出了殿门便连边向周太傅道谢。周太傅说:谢我做什么?往后这行军打仗的事老夫还要多多仰仗将军。
周太后是从韩夫人口里听说了周太傅被差遣前往闽地监军,周太后现在一听到要动刀兵,就觉得心惊肉跳,连忙把皇后叫来盘问。
汪皇后说: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山匪毛贼,占山为王,妄图螳臂当车,等到大军一到,自当肃清扫平,母后娘娘无须担心忧虑。
周太后叹道:天下这不是好端端的么?怎么总是有人要犯上作乱?便想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也是不能!阿弥陀佛,这些乱臣贼子,佛祖应罚他们来世变作畜生!
韩夫人却说:相爷是个呆秀才,对这行军打仗的事上可是一窍不通,何况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别人不派去监军却派了老不中用的相爷?太后老菩萨,您是不知道,朝中向来有人作奸使坏,专跟我家相爷过不去!
汪皇后用眼里的余光扫了韩夫人一眼,正色说:“皇上派太傅监军,乃因太傅是自家的娘舅,所以打从心里面信得过。”
周太后点头说:一家人原不说两家话,太傅此去立了功劳,也好堵住那些惹事生非的嘴。
汪皇后几句话宽了周太后的心,正待告退,周太后却叫住她,喜滋滋的说:福妃那孩子好象是有喜了!
汪皇后一怔,环顾太后的身边左右果然少了一个不离不弃的张福妃,周太后看出皇后的疑虑,笑道:她既然有了身子,我岂能再让她成日侍候,要是伤了胎气,岂不是我的罪过。这孩子,当年我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福的,自然错不了!这不,虽说承幸比别人晚,这肚子却比旁人都更争气!
韩夫人笑道:太后老菩萨看人,自然是一看一个准……
汪皇后勉强笑了一笑:母后看人自然有些门道,儿臣这就去看看她。
周太后说:你叫她不要惦记我,好生小心的养着身子。若有什么需要,还劳皇后多替她费些心。
汪皇后说:子孙延绵,宗族兴旺,社稷有靠,这才是多福多寿之征!儿臣岂敢不尽心!
韩夫人说:皇后娘娘待人素来仁慈宽厚,宫里宫外没有不敬服的,太后老菩萨这话似乎说重了些。
周太后笑道:话我是说重了些,好在皇后孝顺,办事也有条理,没有让我不放心的地方。
从体仁阁出来,汪皇后自己并没去看望张福妃,她只是打发何知书代她去探视了一回。何知书回来跟她说:福妃娘娘怀了身孕不假,可就是哼哼唧唧当自己是怀了龙卵,站不是,坐不是,躺不是,走不是,总之什么都不是……
汪皇后淡淡的一笑:她容易么?等了这么多年,又眼巴巴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皇上临幸了一回,居然这就有了!还别说,她当真是有些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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