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从王大令口中得知福妃怀孕的消息,当时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不过事后定下神来一想,这心里忽然就生出几分喜欢。福妃虽不受宠,可她肚里的孩子却是自己的骨血。由此看来朕虽然年纪已过四旬,却还是龙精虎猛,肾水旺盛,这可是圣体康健的大吉之相。
因为皇上的这一念之转,张福妃在宫里的处境和待遇立刻就有了极大的改善和提高。八喜堂被腾出来给她住,跟前侍候的内侍和宫婢也给添加到十六人,自用的小厨房小茶房都由主理御膳的食官来操持,就连月例银也蒙恩加倍赐给。
宫里的其它妃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张福妃的运气真不是一般般的好!所以唐贵妃的私心里盼着张福妃能够诞下一位公主,这样她生下的孩子才不会跟自己的庆王争荣光;而王宁妃据说气得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陈康妃也懒得编戏文唱小曲了,成天皱着眉头想着心事;只有吴寿妃在心里暗喜,福妃怀孕,说明皇上这方面还是能行的,既然能行,她可得再加把劲才成,至少不让张福妃专美于前……
而八喜堂的张福妃自从怀了身孕,性情也跟着大变,她逢人便开口笑,一扫以前的幽怨感伤。这身孕对她而言,纯然象个意外,张福妃一开始以为是肚子里长了个瘤子,她也不敢跟别人说,只是在穿衣着衫的时候拿衣带严绑紧束,努力不使别人看出什么来。因为一个不受宠的宫妃要是再得了内疾,那迟早得赶到安乐堂去闲呆等死。
这样子有三四个月,这病越发沉重了,肚子里的瘤子似乎越长越大,张福妃几乎就无计可施,还是她跟前的侍婢先看出些端倪来,一句话点醒了这梦中人。
张福妃又疑又喜,却依然不敢声张,真要是有了喜固然是大好事,但假若不是,那便是大祸事。张福妃暗地里请来那些有经验的嬷嬷,十个有十个向她道恭喜。张福妃这才放心释怀,自然跑去禀告了周太后,周太后便传叫太医院的郎中们,果然是娘娘大吉,身怀有孕。
张福妃听了这话,泪光莹莹,身子却飘然如上云霄,又恨不得大叫大嚷的让天下人都知道,她张福妃有喜了!她张福妃终于抬头见天了!然而在周太后的跟前,张福妃到底不敢造次,她强压住满心的欢喜,只是吩咐自己的侍婢快去开箱子拿银子厚赏太医们。
张福妃有了身孕,不能再象从前那样跟前跟后的侍候,叫别的人试着来侍候,都不中太后老菩萨的意,周太后因此又想起了被她赶出宫去的保义夫人。
“这孩子怎么也不进宫来瞧瞧我,可真是没良心!”周太后冲着韩夫人发牢骚,韩夫人在一旁笑道:当初还不是您把她给撵出去的!臣妾还好生劝过来着……
周太后想了想,也就笑了起来:这孩子,老实头!打发人去叫她来吧,她梳那个王母髻到是最拿手!
韩夫人说:保义夫人来了,您要是哪里瞧着不顺眼,只怕又要撵她出去。
周太后听了这话有些不乐意:让她来侍候,那可是她的大造化,修都修不来的福份……
韩夫人忙说:老菩萨说得可不是么!妾身这就打发嬷嬷去叫她进宫!
周太后跟前的嬷嬷来到宁安公主府上接保义夫人回宫,保义夫人虽然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太后老菩萨的懿旨她又怎么敢违背,谢了恩之后,她只得回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东西虽然不多,零零碎碎的却也需要好半天。
保义夫人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物事,一边悠悠的想着心事,她好不容易才在宁安公主的府上站住了脚跟,跟驸马爷也能时不时的搭上两句话,可是这回一进宫,以前所花费的心力就都前功尽弃,她还能如现在这般与驸马爷闲谈说笑么?还能时不时的偷偷张望驸马爷一眼两眼么?更不用说能够抢在别人前头替驸马爷拿件衣裳,递盏茶汤!一想到这些,保义夫人心里立时就有无限的不舍,然而手头的东西终于整理好了,太后跟前的嬷嬷早就一连声的催促她上轿。
保义夫人浑当是没听见,她把心一横,先是慢条斯理的穿上一件她平时最爱的衫子,然后挑高梳栊的头发盘成一个飞凤髻,插上钗钿,戴上珠花,面对着菱花镜,她还细致的描了眉,涂了粉,唇上再点上一抹桃红,周身都打扮妥当之后,她这才去向宁安公主和驸马爷道别辞行。
宁安公主也没料到福妃娘娘居然有了喜,不过她听说周太后传召保义夫人进宫侍奉,心里自然替保义夫人高兴:宫里来人召你回去,可见太后娘娘那里还是离不开你的……只是如如这孩子一向跟你亲近,这一时半会的怕是要闹得慌……
保义夫人低着头,勉强笑道:要是得空,我便出宫来看她。原以为能够亲自侍候公主一回,不曾想世事多变……公主千万要保重好身子。
陆怀在一旁也笑道:保义夫人这么一走,公主身边到是少了一个好帮手!记得闲时常来走动,别因此生疏了情份。
保义夫人眼圈一红,敛衽向驸马爷道了声万福,抬身时眼光却从陆怀的脸上扫过,仿佛要借此把这张脸从此记牢在心里。
聚散依依,终有一别,保义夫人再不情愿,眼下也只能登轿而去。
这一去直到七月十三日上,宁安公主诞下一位麟儿,保义夫人才借此机会又重回了一趟公主府。那天,驸马爷神采奕奕的站在花厅门前,满面春风的迎来送往,保义夫人见状,心中暗喜,当下悄悄走到隔壁无人的偏院,透过镂空的花墙,痴痴呆呆的朝他看。
驸马爷比前些日子似乎胖了少许,不过他胖起来的样子也挺好看。因为见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所以保义夫人心里一直是乐滋滋的,即使马上便要回到枯燥无聊的宫里,她也能够稍稍安下心来。
公主诞下的这个孩子,自然也喜坏了太师陆正己,他按照家谱的排序,亲自给这孩子取名叫“陆继祖”。
先有陆继宗,后有陆继祖,托赖祖上有灵和家门积德,终于使陆氏传承有序,后继有人。
陆太师虽有得孙之喜,然而喜过之后,家国之忧便泛上心头。闽地奸人作乱,隐约有壮大之势,就好比人身上的癣疥,一朝冒出头来,遂然便会蔓延开来。
陆太师跟唐郡王谈论起此事,往往就一个摇头,一个叹息。闽地之乱,朝廷如不能妥为措置,只怕越往后越不好收拾。
这年的七月,朝廷在闽地的战事进行得很是不顺,边军固然没什么战斗力,就是皇帝所自将的百胜常捷军也没能起到应起的作用。
问题出在南平府,南平府地处冲要,为兵家必争之地,建阳的李三儿和从越州火速赶来的许成龙都要抢据此要津,谁能据此咽喉,进则可攻,退则可守。但是南平府城的百姓们,恼怒于太守先前不肯开仓赈济,待听得建阳出了个补天李大王,便也揭竿而起,杀了太守全家,开门向李三儿献城。
跟建阳的太守比,南平的太守死得颇为冤枉,南平的太守五月方转此任,初来乍到,诸事不通,之所以不肯开仓济赈实是因为府库无粮。因为早在三四月份,朝廷的籍田令和随后的贡呈孝敬,前任太守不遗余力的搜刮地皮,弥补亏空,将南平府来回抄捡了几遍,吏部查考有功,称为能吏贤员,上计第一,所以升官赴任去了。他走后,留下南平府的这个烂摊子,却让继任太守徒呼奈何,并因此断送了性命。
那李三儿不费吹灰之力便白得南平城,心中喜甚,固不待言,紧接着,与南平互为犄角的邵武州竟也出了事。
该州有一个豪族大户叫黄世英的,素来好习枪棒,常读兵书,惟恨生长在这太平年月,不能干一番出人投地的大事业。待听到建阳生变,南平复乱,自然逢乱生喜,以为可建功业,于是鼓动士民,拉出了一支队伍,不日便攻克了邵武城,于是据此自称节度。
李三儿闻知邵武有变,去信一封与那黄世英说:大丈夫欲成大事,当以王霸天下为己任,明君奈何甘居节度?不妨效法刘季,斩蛇起事,灭此暴秦!
黄世英回书作答:英雄相惜,所见略同,愿与吾兄共担此事……
七月上,许成龙挥师攻袭南平,但是任他百般挑战,李三儿只是固守南平不出,此地本来易守难攻,官军几次强攻不下,只得暂且回师退走。
官军退走,李三儿挖壕筑墙,广积粮草,因为恶其名字贱俗,当下听从术士的建议,新取了大号叫“李得天”。所谓得天,乃是指其是得天独厚之人,所以命中得为天下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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