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楚党人也太嚣张了些!”傍晚,一众浙东党人在左光斗的家中小聚,杨涟在宴厅里来回踱步,气愤不已,“我东林何时受过这份怨气!”
“阁老莫要气坏了身子。”左光斗拍拍杨涟的肩膀,示意他到身旁的椅子上,“既然他们出招了,咱们自然要回敬一下才是,三元,你想个法子吧。”
冯三元正闭着眼睛养神呢,一听左光斗叫自己,便缓缓起身,伸了个拦腰,“诶呀,各位同僚,这回这事儿吧,要整明白倒也简单,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洋行开在广州也好,福州也好,总归是拿来收税的,这税最后还不得交给皇帝。所以说,症结不在齐党也不在楚党,而在乾清宫里。”冯三元说着,端起茶杯来嘬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万岁的意思,无非是给楚党一点甜头,好拉拢他们支持这……这个,海关税务总司。既然如此,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我们也支持这个什么海关衙门,但是,必须得把这洋行给放到上海来,放到咱们的脚下。如此,皮球又踢给了乾清宫,且看万岁他老人家会给个什么样的说法吧。”
冯三元的话说完,引起周围人一阵讨论,“还是三元看得透彻。”左光斗点点头,“这事儿终究是看万岁的意思,咱们一味地反对,反倒是中了齐楚两党的下怀,这样,明日,我便向万岁上一疏,把咱们的意见送达天听。”
九月十八日,左都议长左光斗向天启递上了一封《陈海关事疏》,“……海关本系国门,立之有据,然广州地辟极南,于苏浙富庶地远隔重洋,百货千船乘波南下殊为艰险,更兼盗匪横行闽海,此路何其危哉。若置于上海,百工浮江而下,洋船泊崇以沽,进出远近皆是便捷,其利岂止几分波涛路远能害……”
天启放下手中的奏折,心说这皮球绕了一圈怎么又踢回来了。他现在反而夹在了齐楚和浙东两派之间,无论将洋行放在广州还是放在上海,海关的决议都不可能顺利通过,但如果在上海和广州分别成立一个洋行,那既无法打压浙东势力,也没办法拉拢齐楚一系,可以说是下下策。
天启站起身,背着手在大殿里来回踱步,魏忠贤看到他伤神的样子,赶紧吩咐下人去熬一点养神的汤粥。
天启正思索着,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明明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为什么要被动地看大臣的意思呢?随即,他把左光斗的奏折直接发往内阁,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果不其然,第二天,右副都议史吴亮嗣又递上来一封奏折,却不是说海关的事情,“贾而好儒者,徽商也,徽商之利,首重两淮,两淮之业,首推盐榷……今民力昌而国势弱,有为之家当散财以报国,全徽之地虽不及一隅,然裁量盐业之多斤,仍可济太平以薄恒……”大概意思就是,徽商愿意出让一部分盐业的银子,用来报效朝廷,表达一下自己的拳拳赤子之心。
天启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微笑,“好一招以小博大,出让十分之一的盐利,换取徽商在广州港的垄断地位,这些个商人,当真是贼精贼精的。”虽然齐楚党提出的条件相当诱人,但是天启仍不打算拍板,他心里还存了别的想法。当天,吴亮嗣的这封“投名状”又被扔到了内阁,供各位阁臣“赏析”。
“他们倒是真舍得,盐课说给就给了。”京城醉春楼里,冯三元和几个同僚在此小聚,“看来,这洋行里的水还挺深呢。”
“冯大人,这徽商真的就能心甘情愿地把银子交给皇帝?”
“有什么不情愿的。”冯三元嘬了一口酒,又夹了两口小菜,“以小博大,才是上上之选,无本的买卖是要用命去搏的,实为下筹。徽商稍以数十万盐税搏得广州唯一的洋行,其利恐怕不止十倍可言。”
“那您赶紧拿个主意呗,总不能让这钱全给人家赚了去。”
“这回我可就没办法做主了,江东四大家都不肯站出来领头,光是咱们这些朝堂上的人咋咋呼呼,那能有几分用处呢?荆楚黄家,登莱吴家,还有他徽东叶家,这次可是抛了不少筹码出来的,咱们空口白话的,拿什么跟人家争啊?”冯三元摇摇头,他好几天前就写信给松江的徐府,询问在野派的态度,结果到现在都没个回音,没有地方势力的支持,他们这些在朝的官僚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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