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禧四年、辽开泰九年,西夏五原凉甸。
辽中军主帐,寿宁殿内再度陷入沉寂。
一个简简单单的退字谁也不愿意先开口,五十万大军灰头土脸的撤回受降城,日后辽国面对西夏再无上国优越感。
萧材律对着萧绍宗又是努嘴又是使眼色,只差动手了。
寿宁殿除了萧匹敌、萧孝穆这两个国舅,萧绍宗才是耶律隆绪最为亲近器重的皇亲国戚,既为辽国述律、乙室、拔里三萧之一、拔里大父房的嫡系主脉又是长公主耶律燕哥的夫婿。(述律萧姓本为回鹘糯思,后并入拔里萧姓)
萧绍宗只得踏前一步躬身说道,“陛下容禀,夏军无粮明日必做殊死之战。将士阵前亡本为两军交战必然,但我大辽是为吊伐李德明无道而来,若十余万党项妇孺尽遭不幸恐失本意。请陛下以苍生为念移行营至受降城,一来彰显上国气度陛下心胸,二来可泄夏军死气。”
耶律隆绪不置可否陷入沉思。
殿内重臣无人响应萧绍宗所言,初战失利后都有不服心态,想要重整旗鼓再来一战。
上将军耶律准摸不准耶律隆绪的心事,只得模棱两可的劝解,“陛下若是觉得行营不宜移动可就地驻扎,明日臣愿领军会一会党项铁骑。”
耶律隆绪这才摇头说道,“能进能退方是行营,只要利于行军作战这点虚名不要也罢,朕是在想萧材律口中的轻而不整、散而复聚这八个字。”
萧材律受不了殿内重臣探询的目光,垂首故作沉思状。
长宁军节度使萧克宁不太赞成后撤,“启禀陛下,今日党项铁骑已经折损过半,明日只须择地形复杂之处交战即可。铁骑失冲锋陷阵之速,完全就是堆废铁,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住,届时只能任由我军收割。”
耶律隆绪的视线无所聚焦,只是在群臣脸上巡弋直到众人开始心慌。
“明日行营北撤二十里,宫分军、左右皮室军随扈。”
“遥辇部、横帐部、国舅部、国舅别部,领八万部族兵对阵夏军引而不发,开阔地带严禁短兵相接,中、南、北皮室军押阵。”
“诸军以前锋为先逐步后撤,擅动者斩、乱退者斩、妄进者斩!”
“今日失利朕难辞其咎,诸卿应引以为戒,勿弃己长、勿忘我大辽何以兴起。现在各归主帐整顿军纪安抚人心,只要受降城在手,大辽只有大胜小胜无丝毫败军之忧!”
众人皆退,唯独萧材律被留在了寿宁殿。
耶律隆绪端坐于殿内翻阅四方汇集而来的奏疏,仿佛眼前只有烛光。
萧材律对于耶律隆绪的冷落毫不在意,直言相谏有此待遇不足为奇。
两刻钟后寿宁殿内人来人往,耶律隆绪准备开始用膳仍对萧材律视而不见。
萧材律这才发觉不太对,满身铁甲再这样站下去不是热死就是累死,不管有没有错、不管错在哪先认了再说。
扑通一声,本想双膝着地萧材律直接被二十斤的铁甲压倒在地,匍匐在御案前。
“陛下恕罪,臣错了。”
耶律隆绪强忍嘴角的抽动,“哪里有错?在南朝呆了十年,已是腹有乾坤见识不凡,朕都没你看的清楚,该赏才对。”
原来是嫉妒女婿?萧材律放下心中的忐忑,直起身躯跪坐在御前。
“启禀陛下,轻而不整、散而复聚出自南朝已故相州观察使何承矩的奏疏,是南朝起居郎刘惟伊说给臣听的。”
“拾人牙慧而已。”耶律隆绪语带不屑。
萧材律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陛下圣明,臣的确是学自刘惟伊,不、不是学,是偷来的。”
“朕说的是何承矩!”
萧材律一怔之后仍然滔滔不绝,“陛下熟读史书,是臣不学无术……”
“朕的心情不好,你再这样说下去岩母菫就得重新找个夫婿了。”
萧材律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耶律隆绪继续说道,“就这两句?”
“契丹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以驰骋为容仪,以弋猎为耕钓。栉风沐雨,不以为劳,露宿草行,不以为苦。复恃轻骑之利,故频年犯塞。”
萧材律朗朗上口,早已倒背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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