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都是悄无声息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又可能同样悄无声息的从这世界上消失,就像顾家一样,当他们第一次在江宁城内购置产业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可能是一个新兴的家族,就像现在这样,顾家的所作所为也仅仅是不知何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章炎坐在茶楼里,看着顾家角门开着,又有几个管家下人模样的人背着包袱,唉声叹气的从顾家大院中出来,他喝了口茶,听旁边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与人说道:“这顾家不知是怎的,先是烧了借据,最近几日接连不断的遣散家人,难道他家要败了?”
对坐的商人叹气说道:“我还听说顾家已是分家了,正在出脱手中的产业。哎,你看,那不是金老实嘛!”
章炎寻声望去,见着顾家三房的老爷顾云箕领着一个躬身点头的汉子进了刚才那扇角门,那汉子正是在嘉惠坊附近的经济金老实。
刚才那大叔奇道:“莫非顾家是要卖宅子了?这可是奇了,他家到底遇到何事,竟然要典卖祖宅?”
那商人说道:“谁知道,且看吧,唉,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他顾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
章炎还在暗自思忖这顾家到底是何用意?自己特意与他们留下些房契,想来日子还可过的,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他却没有想到,顾潮夕父子脑中绕了多少弯弯,与那个可能并不存在的敌人如何斗智斗勇了一番,所以才壮士断腕,撤离了这江宁城大好的花花世界。
这时小二上前给章炎换了一壶新茶,章炎自斟了一杯,也就释然了,想着那些曾经被顾家弄得家破人亡的百姓,这原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而已,随它去就是。
此时又有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凑到刚才那大叔身边说道:“李叔,听说金狗西军已经围了汴京,东军已经攻下应天府,是也不是?”
那李姓大叔点了点头确认道:“是呢,俺们有一镖货要送往应天府南边不远的陈州,刚准备出发,东家想是得了消息,急急将俺们喊停了,咱们白白丢了一注大财呢。”李大叔觉得沮丧,喝了口茶水,嘴里扔了个果子,嚼了嚼继续说道:“宗泽大人据说在围城之前已经进了汴梁,不知为何独独留岳小将军的忠武军在外。”说完他向着北面拱了拱手道:“据说那位没等金人围城就要再次逃遁,硬生生让宗老大人迎回了汴梁。”李大叔嘴中将那迎字咬的极重,众人闻言知意,全都默然不语。
章炎听到此处也自黯然,扭过身来,到三人旁边坐下说道:“宗老大人真乃国之栋梁,汴梁守不住,他自与城池偕亡,城池就算守得住,待金人退走之后,当今圣上也必要了他的脑袋。”
三人闻言,点头应是,那商人说道:“可惜我朝只不杀士大夫,统兵将领各个都如奴如婢,别说是当今圣上,就是左相右相将宗老大人这等将领轻易打杀了,恐怕也能先斩后奏,圣上绝不会说半个不字吧。”
章炎冲着李大叔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乃是巨鲸帮嘉惠坊坊辅章炎,刚才闻听大叔说岳小将军没有进得汴京城去,当真?”
那李大叔说道:“原来是章小哥,岳小将军确实没有进城。岳小将军治军甚严,忠武军战力不凡,他又有万夫不当之勇,不知为何宗老大人没将他召进汴梁城去?”
章炎略一思索答道:“我想原因有二。一来,岳小将军乃是宗老大人爱将,老大人既已知道自己结局不妙,断然是不忍心岳小将军一同陷入罗网,他实是我们陈朝最后的将种了。二来,守不可久,如若全军龟缩进了城池,金军只需偏师围城,其余四散打草谷就可维持大军所需。城中军队不知围城偏师虚实不敢出城决战,就算他们敢拼死一搏,我陈朝军队浪地野战战绩实在堪忧。最后哪怕万中无一的可能,打赢了围城的偏师,其余金军稍稍远遁之后集结,又待如何?所以城外始终要保持有只生力军的存在。我料宗老大人交与小岳将军两项任务,骚扰粮道、扰敌偏师。只是......”
那年轻书生听章炎说的甚是合理,急言道:“章兄弟难道宗老大人的安排有何不妥之处?”周围众人也都看向章炎,面容略显焦急。
章炎略一思索言道:“宗老大人安排的好是好,但是未免有些理想化,我料此一安排定难奏效,原因有二:一来,草原民族骑兵为主,来去如风,而我陈朝军队均是步卒,若是有那么一次小岳将军被死死咬住,恐怕凶多吉少,反而金国以战养战,若是局部打不赢却能从容撤退,整军再战。二来,宗老大人希望有机会里应外合破敌城下,这消息传递就是难上加难,没有准确的消息传递,如何配合?而且城内守军怕是早就让金人吓破了胆子,难啊。只愿小岳将军能全身而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呀。”
众人闻言,皆尽黯然,低头沉默不语。
章炎也自气闷,突然觉得后背汗毛利器,四下逡巡,还是没发现在茶楼角落里有双犀利的眼神在他全身已经扫了几个来回。
又过了一会,章炎转出茶楼,刚转过一个角,就觉得身后有个紧跟着的脚步声传来,他稍一心思,放慢步子,那脚步声却更快跟上,然后一个巴掌拍在他肩头。章炎回头一看,却是有些印象,来人正是前几日在仙鹤楼大堂宣扬金军誓师南侵的那位褐袍大叔。只见这大叔年若五十不到,皮肤白嫩,下颌无须,双层的下巴下面,还有个状若四五个月身孕般的大肚皮,旁人看上去不是员外,就是富商。
那大叔说道:“章小兄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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